若是讓薊遼總督王自如將手伸進了東江軍營中,他以後還能舒舒服服地在皮島上逍遙快活嗎?
毛振南當然不可能同意了。
看到毛振南尚還頭腦清晰,對答入流,王自如感覺心裡很不爽。他先前在酒席上,故意刺激鬆江伯周進,迫使他提前離場,就是向借此機會,消除毛振南這廝的戒備心理。
隨後,他又在酒桌上來回敬了兩圈酒水,趁機也讓毛振南這廝多喝了一些,原本想著趁他醉意熏熏之際,從他嘴裡多掏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或者逼迫毛振南在關鍵問題上讓步,結果毛振南這廝回答問題時,仍舊滴水不漏,讓王自如感覺頗為棘手。
但現在他箭在弦上,卻也不得不發了。
他對毛振南這廝的步步緊逼,對鬆江伯周進、登萊副總兵穆濟倫等人的敵意,連傻子都能夠看出來,這次若不能抓住機會,解決掉其中的一個人,再想要將人家哄騙過來開會議事,怕是要等到猴年馬月去了。
想到這裡,王自如大人終於圖窮匕見,說出了他的真正目的,“既然毛軍門說皮島生活艱苦,連吃上一口飽飯也難,那是否可以考慮,調到錦寧前線這裡替我出謀劃策?你和女真諸部纏鬥許久,比我們在座其他人,戰鬥經驗更為吩咐,對女真人的了解也更加深刻,理應在我身邊,替我參謀參謀。”
在沒有得到德正帝同意的情況下,王自如還是不想當場殺人。他想著,隻要能夠調虎離山,讓毛振南這廝離開皮島,他王自如也算是在黃太吉那邊有了一個交代。
畢竟,黃太吉的根本性要求,是希望毛振南這廝不要再進攻鎮江堡,至於毛振南是死是活,倒也沒那麼關切。
毛振南卸任皮島總兵,無論是成為兵部堂官也好,還是在錦寧前線充任總兵官也罷,對於黃太吉的威脅都將大大地降低,也就不值得女真諸部予以特彆關心了。
但毛振南卻堅決不同意。他好不容易在皮島打造了一個屬於自己的獨立王國,又怎麼願意雙手讓出去?
他據理力爭道,“我本來也有這個意願。但問題是,皮島形勢複雜,東江軍也軍心不穩,惟有我坐鎮皮島,方能保證營中安穩。況且,我對於女真諸部頗為了解,能指揮東江軍牽製對方極大精力,甚至以此為根基,替大周朝謀得高麗國,也是有可能的。”
毛振南說來說去,就是不同意讓出手中權柄。
王自如感覺自己的肚子都快要氣炸了。他覺得自己也算是頗有耐心,給足了毛振南這廝臉麵,可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反駁自己的意見,讓他這個薊遼總督在諸多文臣武將麵前大失顏麵。
要是都像毛振南這廝一般冥頑不化,他王自如還怎麼統籌指揮遼東戰事,還怎麼讓那些驕橫的關寧軍頭聽命於他?
想到這裡,王自如不禁勃然大怒。他當眾宣布毛振南的十二條罪狀,包括“專製一方,軍馬錢糧不受核”“殺降人難民冒功”等等,條條都是死罪。
毛振南見王自如給他扣上了這麼多黑鍋,便一一進行辯解,還揚言道,“既如此,我便前往北平,負荊請罪,請今上責罰我。無論是殺是剮,我毛某人毫無怨言。”
言下之意就是說,他毛振南是不是有罪,王自如說了不算,得請示德正帝聖斷才行。
王自如隻能手持尚方寶劍,向毛振南刺了過去。
本來,毛振南身上還藏有一把短匕,就王自如那三腳貓一般的身手,還不至於讓毛振南血飲當場。
但因為王自如和毛振南二人發生爭執,早就傳到了外麵,毛振南身邊親兵頭目劉五便毛遂自薦道,“裡麵吵得很凶,怕是會對軍門大人不利,要不我們都闖入進去瞧一瞧?”
眾人麵麵相覷,都不敢輕舉妄動。諸位大人都在裡麵吃酒,他們作為毛振南身邊親信,理應在外麵守候,沒有薊遼總督王自如大人的同意,便強行闖入進去,到時候被王自如大人下令砍頭,連毛振南大人都不好意思開口提他們這些人求情。
劉五冷笑一聲道,“平日裡,都說對軍門大人忠心耿耿,可眼下到了關鍵時候,卻一個個都像縮頭烏龜一般,連這扇門都不敢闖進去。也罷,你們不敢闖,我闖,有什麼責任我來擔著便是。”
劉五便大大咧咧地在幾名門衛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走了進去。毛振南手下其他親信,如耿雲台、孔瑞圖、尚雲吉、李久成等人,受到劉五這番話的刺激,便也想跟著闖進去。
但劉五的兄弟劉二哥卻說道,“你們都想造反不成?有劉五一個人進去看看情況就行了,若是大家一塊兒衝進去,在王自如總督看來,那就形同造反了。何況現在也沒有到那一步,軍門大人不是也沒有高聲呼救麼?”
眾人一想也對,便都停住腳步了。
他們卻是不知道,劉五闖入裡麵之後,說是要來給毛振南護駕,結果他卻趁毛振南不注意,裹挾這位軍門大人朝著王自如手中長劍方向推了過去。
“叛徒。”毛振南氣得一聲大吼。剛開始,他看到劉五進來助陣,毛振南還覺得很高興,也隻有劉五這種有勇有謀之人,才能混入進來,在關鍵時候給他提供援助啊。
結果劉五這廝,卻早已和王自如相勾結,將他往王自如的劍口上撞過去。
劉五的力氣很大,毛振南被他推得受力不住,不停地向前衝,他眼睜睜地看著王自如手中長劍,刺進了自己的咽喉裡。
“嗚嗚嗚嗚……”毛振南還想說些什麼,但喉嚨裡不斷翻湧的血水,將他想要說的那些話,都給淹沒了。
隨著王自如抽回寶劍,毛振南倏忽一下跌倒在地,一命嗚呼。
“何至於此,何至於此?”有人跌足說道。
這件事情太大了,太事發突然了,王自如臨戰殺將,明顯不符合朝廷法治。其他文臣武將作為旁觀者,雖然不敢直接反對王自如這麼做,但總得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以免今後朝廷追究起來時,會牽連到自己頭上。
王自如明知道這人是一顆牆頭草,但他剛殺了皮島總兵毛振南,眼下也不敢再輕易大開殺戒。
他隻是當著眾人的麵,再次陳述了毛振南身上的十二條大罪,算是給大家一個交代。
這場酒宴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