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軍一直擔心得不到授官,本來對此興致缺缺,聽到俞發春提及燧發槍大隊,連忙詢問道,“燧發槍大隊這麼厲害,和女真騎兵比起來怎麼樣?”
俞發春回答說,“很難講。打仗嘛,講究天時地利人和。若是傾盆暴雨,影響到燧發槍大隊的發射,同時也不利於騎兵在淤泥中馳騁,這場仗都甚至沒法打起來,自然也談不上誰厲害,或者誰不厲害。如果是在天氣晴好的日子裡,燧發槍大隊在城牆上防守,女真騎兵攻城,自然是燧發槍大隊處於不敗之地。但若情形發生變化,雙方在平原曠野裡交戰,應當還是女真騎兵占優。”
“不過,相比人和,這些都是次要的了。”俞發春淡淡地說道。
“人和?”牛軍喃喃地說道。他心想,周進當初在北平城中,做過一段時間的順天府丞,成功控製了北平鼠疫,的確給他帶來了一定聲望,但這距離人和的地步,還有十萬八千裡吧?
誰不知道北平城中,都是一些狼心狗肺、忘恩負義之人?
兩人正談著事情,突然從院外傳來一陣喧嘩之聲。
有人高呼道,“東江軍叛亂了?”
“叛亂?”俞發春怒不可遏道,“他們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俞發春原是沈州總兵左貴麾下親兵。因受傷致殘,他被左貴遣返關內,生活無著落,被迫投靠周進門下。
這些年來,他在周進身邊出生入死,立下了許多功勞。因周進在官場青雲直上,步步高升,可靠人手也越來越多,他便退居幕後,在鬆江伯府領了一個管事之職,負責府內安保。
前不久,白秀珠夫人從鬆江坐船前往蓬萊,便是由他一路護送,連白秀珠夫人的弟弟白秀武,也要受其節製。
俞發春向來以鬆江伯府一係成員自居,如今見到東江軍這些人,竟然敢在鬆江伯周進的地盤上造反,他當然非常生氣了。
“走,隨我出去殺敵。”俞發春衝著鎮國公府諸位家丁說道。那些家丁聽到俞發春一聲號令,嚇得連忙站好,排成隊形,跟著俞發春衝了出去。
“還有我,還有我呢。”牛軍在背後呼喊道。他一邊呼喊著,一邊氣喘籲籲地跟了上去。
牛軍心想,這些家丁究竟是你俞發春的家丁,還是我們鎮國公府的家丁,怎麼都不問一下自己的意見,就這樣貿然衝殺出去了?
這個時候,蓬萊城中其實還好,雖然出現了一些騷亂,但因為鬆江伯本人和登萊軍主力都在城中,人心尚還安穩。
俞發春徑直來到登萊巡撫衙門,表示三等男牛軍及鎮國公府數十名家丁,都願意協助鬆江伯一臂之力。
俞發春是鬆江伯府的老人了,三等男牛軍又是鬆江伯府的貴客,門衛不敢攔阻,放他們二人進去了。
“俞老,你怎麼也來了?”周進看到俞發春進來,連忙命人搬來一隻小板凳,讓他在前麵位置旁聽。俞發春是營中宿將,又在武備學堂兼職,在場之中有許多人都認識他,見到他後連忙頷首示意,俞發春也一一回應了。
至於牛軍,則沒有什麼人理會,周進見他自覺地躲在人群背後,也就懶得管他了。
此時,議事廳裡已是人頭濟濟,鬆江伯府一係成員都已聚集在這裡,討論東江軍叛亂的最新事態。
牛軍躲在角落裡,聽著眾人七嘴八舌,對於此次叛亂經過,終於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
原來,當初耿雲台、孔瑞圖、尚雲吉、李久成等人前來投靠時,周進擔心客大欺主,便提出分而治之的對策,有意將這部分東江軍一分為三,分彆打發到雞籠港、鬆江府以及留守登萊本地效力。
但耿、孔、尚、李諸人,擔心實力受損,不願意分開。周進便請示朝廷,又經過兵部協調,山海關總兵吳月先表示願意接受這支兵力。
剛開始,周進打算用登萊水師,將這部分人馬直接投放到山海關附近海域,再乘坐小船上岸,交由山海關守軍接受即可。
但為了確保安全,周進要求東江軍在上船時,交出身上所有武器,由登萊水師保管,等到下船時,再如實返還到東江軍各位士卒手中。
這個條件並不苛刻。畢竟登萊水師編製,不超過一萬人,而東江軍士卒,卻高達一萬餘人。站在周進的角度來說,萬一船上發生暴動,登萊水師諸位將卒豈不是要被人剁成肉醬?
但反過來,耿、孔、尚、李諸人,也害怕鬆江伯周進,趁他們上船後突然翻臉,東江軍手上沒有武器,與待宰羔羊又有何區彆呢?
事情沒有談攏,本質上還在於雙方比較陌生,彼此還沒有達到互信這一步。
既然海路不可行,東江軍諸位高層,便打算讓這支部隊,從陸路走到山海關去。
為了讓這部分東江軍,能夠順利抵達山海關,周進還特意從營中調撥了一批錢糧物資,供其在路上拋費。
考慮到東江軍營中那些老弱病殘之人,忍受不住長途跋涉之苦,鬆江伯府還特意向登萊二州諸多士紳組織募捐,不顧那些地頭蛇的冷眼,好話說了一籮筐,總算湊出來了一筆銀兩,當麵交給參將李久成。他原本在東江軍營中負責後勤,讓他在市麵上購買一些馬匹、騾子,供那些老弱病殘之人騎乘。
總之,鬆江伯周進這裡,可以說是做得仁至義儘,任誰都挑不出什麼錯處了。
東江軍發生叛亂,那是他們好壞不分,是非不明,與周進這位登萊巡撫沒有任何關係。
但看著周進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牛軍總感覺這件事情,透露出了種種詭異之處,莫非這裡麵還另有玄機不成?
東江軍叛亂,難道是出於周進的故意縱容,他想從中謀取戡亂之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