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讓她感到鬱悶的是,周進不僅一直沒有和她同房,還新有了一個通房丫頭茜雪,這讓晴雯對於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更是擔心起來。
她是最了解茜雪的,不僅風流靈巧,還口齒伶俐,長相也算標致,真要爭風吃醋起來,她若放不開臉麵,未必就是茜雪的對手。
晴雯便想著,是不是可以先把名分確定下來,比如說,讓茜雪先到自己身邊來做事,給自己做貼身丫頭,哪怕她茜雪以後被周進看中,抬升為姨娘,但有曾經的主仆身份擺在那裡,她也得客客氣氣地尊稱自己一聲姐姐不是?
於是,晴雯便在曾豔麵前說了好幾回,說是大姨娘曾豔身旁有妹妹曾佳,二姨娘方媛身旁有姐姐方霞,就她這個三姨娘身旁,一個幫手都沒有,這很不公平呀?
這件事說起來有些曲折複雜,要知道,曾佳一開始就是周進的通房丫頭,她之所以跟在曾豔身邊做事,純粹是因為曾豔是她姐姐;
而方霞則是受到周進臨時雇傭,她在方媛身邊的時間多一些,因為她是方媛的姐姐,兩人之間更好交流溝通一些。
但晴雯硬要拿出來說事,誰也沒法反駁她,還得附和著安慰她道,“這是有些說不過去。但大爺不是忙著秀才考試複習嗎,你是他的心尖兒肉,就體貼他這一回,等他考試結束以後,再幫你買幾個粗使丫頭放在身邊也不遲。”
晴雯便趁熱打鐵道,“等到大爺考試結束,還得好些天,不知道要耽擱多少事情?我看不如這樣,乾脆把茜雪這個丫頭放在我身邊,我和茜雪往日在榮府中時,就以姐妹相稱,相互知根知底,關係處理得很不錯,她若是來服侍我,我便再也沒有什麼不滿意的了。”
曾豔推搪不過,隻好說道,“這個事情我還拿不定主意,等大爺有空了以後再說。”
晚上就寢時,曾豔便向周進說起了這件事,也表示了自己在這方麵的擔心。
“晴雯和茜雪向來就認識,她們要是抱起團來,我一個人可沒法應付。可若是不答應晴雯呢,她又難得開一次口,所提出來的請求也不是沒有道理。請爺們說一說,這事應當如何辦理才好?”
“你這麼聰明,還來問我?”周進笑道,“我不信你真看不出晴雯的這份小心思,她不就是想在茜雪麵前做一回主子,給自己長臉麼。”
曾豔也跟著笑道,“我是看出來了晴雯的這份小心思,但我還看不出大爺你的心思啊。你自己說,晴雯來到家中也有一兩個月了,納她為妾的酒席也辦過了,但你始終不管不問,遲遲沒有把她收用。依我來看,究竟把她怎樣安排,是真心收為屋裡人當做心腹培養,還是虛與委蛇,過後將她儘早發賣,都需要早做決定才是。要不然,總是把她冷落在西廂房裡,人家心中若是有了怨恨,便有些不大好了。”
周進問道,“她最近不哭也不鬨了?”
曾豔說道,“不哭了,也不鬨了,每頓也能吃一碗飯。若是菜肴豐盛一些,還能吃得更多一些。我看這個丫頭的品性很不錯,她比茜雪自覺一點,茜雪是你不吩咐她,她便啥都不乾,能偷懶便偷懶。晴雯這裡倒好,你不吩咐她,有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她要是看見了,也會主動分擔一些。前幾日對門田七娘子給我介紹了一個針線活,我和曾佳、方媛三人趕得比較急,晚上做事情到很晚,晴雯知道後,便說她也會做針線,當晚便主動來到我房中,幫我做事到很晚才回。她既不阿諛奉承,也不偷奸耍滑,按理說,這種丫頭留在身邊做屋裡人使用,是最好的。也不知道榮府那位王夫人,究竟是怎麼想的,居然把她打發過來,倒是便宜了你這個家夥。”
周進嬉皮笑臉道,“晴雯是不錯,但你是家中管事姨娘,難道一點都不吃醋?”
曾豔正色道,“要說我心裡一點想法都沒有,也不儘然。但如今咱們家中人口凋零,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便讓人提心吊膽。若是家中子侄兄弟甚多,我們又何須怕這怕那?那個寧府裡的珍老爺,也不會明目張膽地對我們下黑手。在這種情況下,我又怎能因為自己的個人感受,便耽誤了家族繁衍、開枝散葉的大事?我可不是這種糊塗蟲。”
說罷,曾豔的聲音逐漸變小,以至於細不可聞,“我隻希望你能早些給我一兩個孩子,作為我們姐妹倆傍身的資本。至於你今後,想要風流快活,多子多福,那都是正室夫人需要考慮的事情,我反正都隨你。”
周進聽後,一時間被震驚得裡焦外嫩。
敢情在曾豔心目中,他還是一個風流不羈之人是吧?
次日,周進便做主,沒有把茜雪打發到晴雯身旁,否則到時候兩人必然要起爭執,反而不美。
不過,既然晴雯在心理上已經有所鬆動,便不能一直放在西廂房裡冷藏了。
周進在西耳房中布置了一間內書房,讓晴雯在內書房中聽用,閒時便跟著周進一起讀書識字,紅袖添香,也算是發揮她的特長了。
說起來,晴雯來到周進家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剛開始過來時,她當然是牢騷滿腹,頗有明珠暗投之意。
她在寶玉房中,深受寶玉嗬護,除了對上那個花襲人,讓她略微感到有些吃力之外,寶玉身邊那些人,無一是她的對手。
相信隻要假以時日,等到賈寶玉成婚之後,她便能撈到一個姨娘的位置,應當是沒有多大問題的。
相比之下,周進這般鄉下土豪出身的人家,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家中經濟情況更是一言難儘。
這不,連管事姨娘曾豔都需要晚上做針線活,以便掙一些外快,用來貼補家用。
這和她在寶玉身邊完全就沒法比呀。
要知道,她在寶玉身邊,吃穿都是一等,平日因為不小心,打壞的玉石瑪瑙,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想不到如今,竟然淪落到了眼前這般境地,每日飲食嚴格控製,早上都隻能喝稀飯,每日中午都隻能吃一兩個饅頭充饑?
這要是傳到寶玉身邊那些丫頭們口中,恐怕會讓她們當場笑掉大牙。
深感失望之下,晴雯一連哭泣了許多天,連嗓子都差一點兒哭啞了。
她甚至還抱了必死的決心,打算找一根繩索,乾脆把自己吊死在房梁上算了。
可她終歸還是惜命的,晴雯猶豫了好幾天,想著好死不如賴活著,便打消了這個荒唐的想法。
可接下來應當怎麼活,又成了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