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在外而安 第227章 忠臣遺孤(一)(2 / 2)

雖然周進已多次表示無所謂,他也通過自己的努力,在生意場上縱橫捭闔,賺得盆滿缽滿,在官場上勾心鬥角,扶搖而上,但若是說他對於那次不公平的分家完全沒有意見,恐怕也不儘然。

彆的不說,就說周進回到周家大院的次數,就少得可憐。除了除夕祭祖,他平時絕少回到周家大院。

早些時候,周大福還能擺出自己的長輩身份,強迫周進回家一趟。比方說周進考上秀才時,周大福曾在家中擺酒,借此機會讓周進回去過一次。

但後來隨著周進在官場上步步高升,還先後獲得了兩次封爵,周大福便沒有底氣指示周進做這做那了,這孩子的翅膀硬得可怕呀。

周大福本以為這次下鄉,是一次改善父子關係的好機會。直到那個駐守在通路鎮外曠野之上的忠臣遺孤曹化蛟登門拜訪,周大福才驀然驚覺。

周進這廝哪裡是想著改善父子關係,他是想借這次下鄉作為掩護,以便和曹化蛟取得聯係呀。

周大福不由心中暗恨。你周進和誰聯係不好,你要和曹兆文的人馬勾搭在一起?

局中人誰不知道,曹兆文犯下了彌天大罪,朝廷不處理他,那是看在他為國犧牲的份上,他若是不犧牲,也照樣是一個死,你堂堂鬆江伯,是犯渾了還是怎麼了,還敢和曹兆文的遺孤曹化蛟攪合在一起?

不過,周大福雖然心裡腹誹個不停,但他卻不敢對周進和曹化蛟的事情指手畫腳。要是真把周進惹生氣了,他周大福的百萬資產,變成了他人眼中的肥肉。

至於那個曹化蛟,更是不好惹,聽說他手下那些兵丁,那快要餓得吃土了。要是把他得罪狠了,他曹化蛟乾脆舉旗造反,將整個通路鎮殺得血流成河,對誰都沒有好處。

因此,周大福隻能擠出一個笑臉,將曹化蛟引入到外書房中,讓他和自己的兒子周進見麵。

而周大福自己,則親自守在外書房門口,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也不允許近前。

“朝廷究竟是怎麼想的?我叔父率領本部人馬,在北平城下遭遇後金主力,雖死而不退,力戰而不屈,可謂兵敗猶榮。但這件事情都過去了大半年了,朝廷對我們的封賞,卻一直沒有下來。兄弟們現在天天吃糠咽菜,連一口飽飯都吃不上,我這心裡真是憋悶得慌啊。”周大福聽到曹化蛟如此說道,他語氣中滿是悲憤,又有些迷茫不解。

“化蛟吾侄,我和你叔父曹兆文都是官場中人,雖然沒有深交,但我對於你叔父的為人,卻是十分欽佩的。但你也需要知道,大周朝律法森嚴,對了就是對了,錯了就是錯了。你叔父率領本部人馬入關南下的時候,未必沒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你現在想要向朝廷討要封賞,隻能讓大家都為難啊。”周進慢條斯理地言道。

“你這是說的什麼鬼話?”曹化蛟怒道,“你周進被封為一品鬆江伯,說起這件事情,自然可以不痛不癢。可我叔父戰死在北平城下,卻沒有一個說法,這個道理無論如何也講不通。”

“放肆。”周進拍著桌子怒喝道,“我作為順天府通判兼團練副使,堅守紫檀堡,炸死炸傷女真韃子三千餘人,擊斃後金貝勒多爾袞、年輕悍將鼇拜及草原部落首領吳克善等重要頭目,這麼大的功勞,即便你叔父曹兆文站在我麵前,也得甘拜下風。我能封為一品鬆江伯,那是我應得的。至於你叔父曹兆文是否應當得到封賞,那是朝廷需要考慮的事情,你怪罪到我的頭上,究竟是何用意?”

曹化蛟也是一時氣急,說了錯話。他心中也明白,叔父曹兆文遲遲得不到封賞,怪罪不到人家鬆江伯頭上。

因此,他便很快緩和了語氣,向周進鄭重地道歉了一回。

周進冷哼一聲道,“這才差不多。要不是看在你叔父以身許國的份上,我現在就將你趕出去,諒你也無話可說。”

隨後,周進又說道,“我早就給你分析過了,你叔父曹兆文確實忠心耿耿,但違背了大周朝的法度,卻也是實情。如今朝廷不獎不罰,也是無奈之舉,雖然對你們曹家很不公平,但目前來看,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了。你若真是谘詢我的意見,我便勸說你,還是將此事輕輕揭過吧。不然又能怎麼樣呢?”

曹化蛟急切道,“我也想將此事就此揭過。但我叔父這一支本部人馬,合計三千餘人戰死,每人哪怕隻需要十兩銀子的撫恤金,那也是三萬兩銀子。還有剩下這二三百人,大多身上帶傷,若是解散回到老家去,也很難有一條活路。我們現在也是被逼上了梁山,若是朝廷遲遲沒有一個說法,我們說不得便要去做賊寇了。”

周進連忙勸阻道,“你叔父一心報國,你卻想著去做賊寇,你這樣做不是給你叔父抹黑嗎?你又怎麼對得住曹兆文對你的悉心教導?如今朝廷財務虧空,大筆撫恤金怕是拿不出來了。你若是信得過我,我讓人在大周朝範圍內,組織幾場義演,所得收入,全部歸你們。”

“這……”曹化蛟有些猶豫了。雖然那些傷亡部下的撫恤金有了著落,但總感覺不是一回事啊。他鬆江伯確實是一片好心,但叔父曹兆文的犧牲,還是沒有得到朝廷的承認啊。

不過,曹化蛟轉念一想,這大周朝都快要爛透了。他叔父一馬當先,南下勤王,把命都丟進去了,卻連一個追封也沒有撈到。

反過來說,像那些左昆山、祖天複、吳月先之輩,一個個明哲保身,坐山觀虎鬥,最後卻加官進爵,獲得了無數封賞,這找誰說理去?

現在根本沒有必要糾結朝廷的封賞和鬆江伯的封賞是不是一回事,隻要能讓那些犧牲的士卒家人得到撫恤,讓剩下的那二三百名傷殘士卒有一條活路,挨過即將到來的寒冬,不比什麼都強?

“鬆江伯大義啊,我曹化蛟替手下兄弟們感謝您施加援手。”曹化蛟拱手謝道。

“好說,好說。”周進笑道。不過他也提醒曹化蛟道,“這個事情,終歸不太適合大張旗鼓,咱們私下裡知道就行了,切不可對外聲張。如若有隻言片語流傳出去,我這裡便不會給你們再拿出一兩銀子,勿謂言之不預也。”

曹化蛟連忙保證道,“我省得,我省得。我跟誰過不去,也不會跟錢過不去。你就放一百個心好了。”

“撫恤金的問題解決了。那我手頭剩下的這二三百名兄弟,又該如何安置,還請鬆江伯示下。”曹化蛟虛心求教道。

周進笑道,“還能怎麼安置?趕緊滾蛋唄。你們長期駐紮在北平城外,要是讓北平城中的某些人覺得不順眼了,說不定還會鬨出什麼禍事。與其如此,還不如自動解散,最後剩下你一個孤家寡人時,朝廷或許便會想到重新啟用你,也說不一定。”

曹化蛟心想也對,他身邊這些傷殘士卒,人人都帶著怒氣,要是積聚在一起,任誰都不敢放心使用。惟有將這些人打散分開,才能讓北平城中的那些貴人們放心啊。

“明白了,我這就將他們遣散。”曹化蛟答應道。

周進笑道,“如此甚好。我這裡有一張價值五百兩的銀票,你且拿去。省得外人傳言,說你都求到我這裡來了,卻一點兒好處都沒有拿到,我還要不要臉了?”

周進的意思是說,對外麵的說法一定要統一,就說曹化蛟從他這裡化緣了五百兩銀子,其他事情就不要向外聲張了。

曹化蛟心領神會道,“我省得。這五百兩銀子的恩情,我曹家人必將向外人反複提及,絕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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