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豐樂樓(1 / 2)

燈花笑 千山茶客 9420 字 8個月前

遺憾。

陸曈聽過很多遺憾的詩。

陸柔告訴她,遺憾就是惋惜、無奈、後悔的意思。

幼時的陸曈覺得這種事有很多,不小心摔碎了自己最心愛的瓷人的時候,和劉子德兄弟爭奪席麵上最後一塊糖糕的時候,因為忙著撈魚而錯過廟口戲台最後一班夜戲的時候……

吵吵嚷嚷的生活裡,她總是惋惜、無奈、後悔。

但在那一刻,她終於明白了遺憾的真正含義。

不過宮門深處的這些暗流官司,說到底也與市井小民沒什麼關係。倒是朝中的老臣肱骨,這些日子頻頻深夜得梁明帝召見,養心殿的燈火時常燃到五更。

推車的攤販主是對中年夫婦,丈夫隻訥訥應和,婦人卻忙討好著上前,從壇子裡舀出一袋豬皮肉塞到申奉應懷裡,笑道:“真是誤事,大人,我們是外地人,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這下曉得錯了。”

段小宴的腦袋從門後探出來,一臉駭異:“誰?哥你嗎?你對陸醫官有感情?”

一來是,殿前司指揮使裴雲暎和樞密院指揮使嚴胥私下鬥毆,裴雲暎被嚴胥打得嘴角青腫,路過東廊時,許多宮人都瞧見了。

“我隻是不明白。”

庭中寂然無聲。

“我想請裴大人,替我畫一幅畫。”

裴雲暎若有所思地盯著她:“所以,你叫十七,是因為你是你師父第十七個徒弟?”

……

等下山就好了,等重逢就好了。

年輕人語調輕鬆,眉眼含笑,像是隨口而出的戲言,一雙漆黑眼眸卻似星辰,安靜地、認真地盯著她。

“你知道世上有一種治不好的病叫什麼嗎?”

裴雲暎無奈:“蕭二,什麼時候你和段小宴一樣,腦子裡除了風花雪月沒彆的事了?”

直到馬車消失在巷口,裴雲暎回到殿帥府,叫赤箭進了屋。

夏夜清涼散去,天再亮起來時,日頭就更多幾分燥辣——轉眼入了伏天。

裴雲暎低眸,平靜開口:“我希望她能成功,真心的。”

“對,很著急。”

陸曈笑了笑:“說不定都不是呢。”

這個姑娘,冷靜、淡漠、理智,可以麵無表情取掉一個人性命,為複仇孤注一擲決絕得瘋狂。

陸曈拿起那隻戒指。

“趕緊走吧。”他擺擺手,眼不見為淨,沒再提罰錢的事了。

每一次回想,遺憾便更深一分。

客人是方便,對巡鋪屋的巡鋪們來說卻著實煩惱。

是有些體麵,但又不至於過於破費的好地方,城中有些家資的富商常在此閒耍,一到夜裡,熱鬨得很。

這回答有些敷衍。

她後來無數次的回想,哪怕當時給爹娘留一封信呢,或是找人捎句話,為何要笨成那樣不知變通,如果她也像陸柔陸謙那樣多讀些書,再聰明一點,或許就能想出彆的辦法。

陸曈突然開口,打斷裴雲暎的話:“黃茅崗圍獵場,太子遇險,三皇子也遇刺,誰會是凶手?”

戚清搖頭。

恐怕還不止富家子弟,能把這麼一大坨金銀大剌剌係在門前而不怕被人盜走,至少也是個六品往上的官家子弟。

她道:“當年蘇南破廟中,我替殿帥縫傷,殿帥曾允諾我一個人情。”

段小宴“哦”了一聲,悻悻縮回腦袋,把門給二人關上了。

默然良久,陸曈彆開了眼:“你不是有自己要做的事嗎?”

眼見三皇子勢力漸盛,太子自然心急,而太師府作為太子最大的盟友、最強的後盾,自然被元貞視作最後的救命稻草。

戚清閉眼。

不過……

“都是小本生意,一吊錢……我們今日統共賺了才不到一吊錢!上有老下有小,還等著銅板回去買米下鍋!”

每至深冬夏至,巡鋪屋的活計要比平日多一般。就這個月,望火樓都收了六七起火事了。城中防盜防火本就隸屬軍訓鋪管,火事超過一定數目,他們巡鋪們都要罰銀子的!

他沒好氣地從懷中掏出個小冊子:“在這裡生火起灶,違令了,罰一吊錢!”

胭脂胡同熱鬨。

陸曈坦然望著他:“殿帥,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秘密,你我二人之間,心知肚明,點到即止,不必再打聽了。”

他啐了一口。

像是隻要她開口,他就會答應。

“當年一諾,不知還作不作數。”

是以一到夏日,臨河邊便有許多推著車的小販前來賣些涼熱雜食,茶齋樓閣裡玩樂的人常使姑娘們的丫鬟來這裡買上許多帶回屋齋,臨河聽風,賞花宵夜,雖不及遇仙樓富貴堂皇,卻自有一番生趣。

申奉應瞥一眼那車頭旁邊燃起的灶火——小販們常在此現煎現炸,他敲敲車頭,大聲喝道:“誰讓你們在這生火的?沒聽說不準在此搭火嗎?”

陸曈離開殿帥府,裴雲暎送她上馬車,由青楓護送回醫官院。

“什麼忙?”

馬車看起來隻是尋常寬敞,算不上華麗,然而拉馬車的兩匹馬卻格外引人注目,兩匹馬身材高駿雄拔,一眼看去就知名品不凡,馬上金鞍銀轡,轡頭還鑲著細小明珠,在樓閣前燈籠光下閃爍著粼粼華光。

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烈陽,灼灼傷人刺眼,陸曈頓了一會兒才開口:“殿帥的戒指呢?”

以為遺憾是暫時的,卻原來不知不覺,已成永遠。

手上冰涼觸感使夏日炎熱霎時散了幾分,申奉應低頭看了看手中竹杯,又看了看婦人諂媚的臉,終是歎了口氣,提著豬皮肉袋子的手一指——

他問:“你想殺了戚玉台嗎?我可以幫你。”

遺憾,是沒來得及告彆。

胭脂胡同不似城南清河街,到處酒樓食肆,大多都是臨河屋舍茶齋,除了豐樂樓酒銀昂貴,坊內茶齋的點心精巧是精巧,未免有些不夠味道。

又在山上用陸謙背的詩安慰自己:離多最是,東西流水,終解兩相逢。

他妒忌紅了眼,站在豐樂樓下,泄憤似的幾下將冰雪涼水啜個精光,直到再吸不出來一滴,才把空竹筒丟在門口的廢框裡。

靜夜漫漫,密叢處有低低蟲鳴,管家垂首立在老者身後,宛如漆黑影子,沉默而忠誠地追索身前腳步。

夜漸漸深了。

“如果我說,我希望她能大仇得報呢?”

陸曈緘默。

赤箭領命離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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