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大一筆銀子,雖不是他的,卻也令他心痛了好久。正因如此,將此玉送還給陸曈時,段小宴還仔細檢查了一番這塊玉身上的裂痕,試圖找到一絲裂痕好去讓對方少點銀子。
當然無果。
但這塊本一般值錢、在修補之後變成真值錢的白玉,就算化成灰他也能認出來。那線條造作的高士撫琴圖、不算完美的形狀,以及畫蛇添足多加的一根琴弦……
確是他還給陸曈的那枚白玉沒錯!
他動作太大,差點把係玉玨的穗子扯斷,紀珣微皺眉頭,將白玉從他手中扯了回來。
“段小公子,”紀珣道:“這本就是我的玉。”
“本就?”
此話一出,不僅段小宴,裴雲暎的目光也朝紀珣投來。
“但這分明是陸醫官的玉佩……”
紀珣看向陸曈,恰好與陸曈的視線撞在一處,握著玉玨的手不由緊了緊。
他很喜歡這塊白玉,失而複得後便重新佩戴身上,並未思慮太多。卻忘了還有這一層。
男子貼身之物落在彆人手中,陸曈身為女子,難免被人非議。思及此,他便沉聲開口:“不知段小公子此話從何而出,這塊玉本就是我的,自小不曾離身,或許是看錯了。”言罷,暗暗對陸曈使了個眼色。
這點眼神交錯落在另一人眼中,裴雲暎目光微動。
“不是一塊嗎?”段小宴茫然撓頭,“但我看著就是一塊……”
紀珣將玉玨重新係好,不欲與這幾人多做糾纏,隻微微一頷首,推門離去了。
屋中重新恢複安靜。
不知為何,剛才紀珣在的時候,屋中氣氛莫名尷尬。如今紀珣走了,尷尬的氣氛非但不減,反而越盛,倒讓人有些不想留在這屋裡了。
隻是麵前人還得應付。
陸曈道:“段小公子坐下吧,我先替你診脈。”
“……哦。”段小宴茫茫然坐下,伸出一隻手臂。
裴雲暎站在屋中,他今日異於往日沉默。隻靠窗站著,正是陰天,樹影搖曳,暗處裡神色看不太清楚。
隻是壓迫感卻難以忽視。
陸曈指尖才搭上段小宴的手腕,就聽這人冷不丁開口。
“他身上的玉,就是你的那塊玉吧。”
沉默一刻,她道:“是。”
這玉連段小宴都認出來了,以裴雲暎之敏銳,想騙也騙不過去,不如坦率承認。
“啊?”段小宴驚訝開口,“那為什麼那玉在他身上,你把玉送他了?”
此話一出,裴雲暎麵色微冷。
陸曈動作一停,一抬頭,就見裴雲暎靜靜看著她。
他今日和往日不太一樣,話少得出奇,也不知在想什麼,一雙漆黑眼睛幽幽的,活像誰欠了他銀子。
陸曈心中歎息。
紀珣那塊玉,聽說被摔碎了,但段小宴送來的當日她曾看得清楚,白璧無瑕,幾乎瞧不出一點裂縫。
如此工藝,應當花了不少銀子。如果裴雲暎認為,他花重金修補的玉佩轉頭被她給了彆人借花獻佛,不高興也是自然。
她便道:“我與紀醫官從前在蘇南認識,當時曾有過一段淵源。”
此話一出,段小宴一合掌,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原來紀醫官,就是陸醫官的未婚夫!”
此話一出,屋中二人皆是一震。
陸曈:“未婚夫?”
裴雲暎眉頭一皺,目光陡然銳利。
她否認:“不是……”
段小宴激動開口:“仁心醫館的杜掌櫃不是說,陸醫官你有個在宮裡當差的未婚夫麼?來盛京就是為尋他。”
“噢!我知道了,”仿佛窺見真相,少年語氣越發雀躍,“你倆多年以前在蘇南見過,你救了他,他給你留了塊玉佩做信物。如今你倆相認了,名分從此分明!原來這位就是真正未婚夫!”
製藥室狹窄,陰天本就沉悶,屋中二人一時無言,唯有段小宴一人獨自開朗。
陸曈正欲解釋,就聽一邊裴雲暎涼涼開口:“你也留了信物給他?”
“‘也’?”段小宴抓住字眼,麵露疑惑,“陸醫官還留了信物給彆人嗎?誰啊?”
裴雲暎定定盯著她,語氣不冷不熱:“陸大夫到底在蘇南撿了多少人,莫非每一個都留了信物?”
陸曈:“……”
為何她從這話中聽出了一絲譴責。
段小宴幫腔:“留信物也沒什麼不對,不然天南海北,誰還記得故交恩情。我先前還以為杜掌櫃隨口唬人的,沒想到竟然是真。陸醫官,你和紀醫官之後是要成親還是怎的,這塊玉是我送回來的,能請我和梔子喝杯喜酒嗎……”
陸曈忍無可忍:“都說了不是。”
她陡然一發火,屋中兩人都安靜了。
門外樹叢搖晃。
裴雲暎彆過目光,冷著臉不說話。
陸曈忍氣:“二位今日到這裡來,總不會就為了閒談此事?”
殿帥府成日輪值,何時閒成如此模樣?
裴雲暎麵無表情,語氣幽幽的:“姐姐做了點心,讓我給你送來。”
陸曈目光瞥過窗台上食籃,默了一默,道:“多謝。”
他又看了陸曈一眼,頓了頓,突然開口:“下月初七是姐姐生辰,姐姐讓我和你說一聲,邀你去府上。”
也有些日子沒去給裴雲姝和寶珠診脈了,陸曈就道:“知道了。”
屋中再次沉默。
段小宴隱隱覺出氣氛有些不對,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不由坐在原地麵露沉思。
陸曈從醫箱裡取出紙筆,幾筆寫下方子,才寫完,門外有醫官過來道:“陸醫官,醫案庫新進了一批醫案,醫正讓你整理一下入庫。”
陸曈應了,把剛才寫好的方子遞給段小宴,“調養些時日就好,段小公子等下拿著方子去前堂,有其他醫官會為你抓藥。我眼下正忙,就不送了。”
言罷,收拾好醫箱和藥簍,又提起窗台上那隻竹編食籃,徑自出去了。
段小宴坐在原地,捧著手中藥方。
藥方才寫下,墨痕未乾,他吹了吹,心思不在此處,隻望著陸曈的背影喃喃:“原來如此……”
“哥,”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咱們修那玉花了不少銀子,結果原是給紀醫官的,反正紀珣是陸醫官未婚夫,是不是可以問他要回銀子?”
裴雲暎冷冷開口:“她好像沒承認紀珣是未婚夫吧。”
“話是這麼說,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你想啊,陸醫官把那玉佩放在醫箱裡日日不離身,先前咱們就懷疑這玉佩對她意義非凡。若不是未婚夫,她乾啥把紀珣的玉這樣悉心保存?”
又摸著下巴評點:“要說陸醫官眼光真不錯,紀家公子雖然性情孤僻一點,但家世容貌都還不錯,又是同行,單看外表,實在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金童玉女……”
他說著說著,一抬頭,對上的就是年輕人平靜的目光。
裴雲暎牽了牽唇,語氣很淡:“你收了紀珣銀子?”
“……沒。”
“這樣吹噓,不知道的,以為你是他紀家的人。”
段小宴悚然一驚。
雖然不知裴雲暎這突如其來的不悅從何而來,但這些年來與對方相處使得段小宴早已明白一個道理,裴雲暎越是生氣,聲線就越是冷靜。
他好像真的在發火。
少年輕咳一聲:“我就是實話實說……”
“下午你去宮中輪值。”
段小宴一驚,“哥,今日不該我輪值!”
好不容易湊個不輪值的空閒日,晌午後他還想去清河街逛逛呢。
“但我看你很閒。”裴雲暎平靜開口:“閒到有心喝人喜酒。”
“不是,哥,我就是……”
“立刻就去。”
僵持良久,段小宴終於還是訕訕低頭:“……哦。”
一些30s文學:
碎掉的小裴:陸大夫,在你說未婚夫的30s,想的是蘇南十年難遇的那場大雪,還是他留給你的那塊白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