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縛情絲(2 / 2)

燈花笑 千山茶客 12592 字 8個月前

現在想來,他在她麵前,好像總是彎腰。

俯低身子與她說話,彎腰提起她手中醫箱,就連此刻踩中機關,也是先將她護在更安全的位置。

他對她總是遷就。

遷就又有耐心,所以她才在他麵前總是有恃無恐,篤定他並不會因此斤斤計較。

卻忘了,他其實並不是一個習慣彎腰之人。

“喔唷,公子小姐身上纏這麼多情絲,一定很恩愛咯。”花衣婦人飄然走到她二人跟前,陸曈低著頭退開,裴雲暎彆開目光。

二人都沒有解釋。

婦人瞧他們二人一眼,了然一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二位,可有找到金喜鵲呀?”

陸曈愣了一下,適才回過神。剛剛她拉蓮花花莖沒拉穩,又不慎踩中機關嚇了一跳,手滑之下,錯失金喜鵲了。

隻差一步,陸曈有些惋惜。

裴雲暎看了她一眼,嘴角一勾,一隻金燦燦的小喜鵲從他掌心冒了出來。

陸曈凝眸。

仔細一看,金喜鵲是用菱藕雕成,上頭塗滿顏色和金紙,巴掌大的一隻,栩栩如生。

“你什麼時候拿到的?”她問。

“畢竟我是殿前司指揮使,”裴雲暎低頭看她,悠悠道,“這點彩頭都拿不下,有損殿前司臉麵。”

陸曈無言。

這人很得意。

花衣婦人卻笑起來:“公子好眼力,得了金喜鵲,得了‘巧’。來吧,七娘娘的彩頭送你們二位!”

陸曈有些好奇。

“穿針乞巧”“喜蛛應巧”的彩頭是“穀板”,這二十個銅板的“蘭夜鬥巧”,彩頭應該更是不俗。

花衣婦人走到樓門口,從一邊盛著花的匣子裡取出一隻極小的牡丹紋木梳遞給陸曈。

陸曈接過來:“梳篦?”

“是的呀,姑娘,這是織女娘娘祈祝過的梳子,所謂,縷縷青絲綿綿意,寸寸相思密密梳。用此梳梳頭,兩個人越梳越恩愛!”

陸曈沉默。

隻是一把普通木梳,雕工也算不得多精細,竟然還需花二十個銅板進樓一番搜尋,盛京人也未免太會做生意。

偏偏看周圍“鬥巧”之人,個個心滿意足,毫不在意。

似是看出她失望,花裙婦人又笑著一指樓上:“姑娘,公子,咱們乞巧樓三樓風景獨好,比清河街的遇仙樓也不差。交了錢蘭夜鬥巧的,可上三樓觀星,這可劃算吧!”

“正好方才鬥巧累了,上去吹吹風,歇歇腳。”婦人一麵說,一麵把二人往上推,儼然要把這生意做到極致。

陸曈看向裴雲暎,他便問:“你想看嗎?”

“看。”

陸曈往前走:“給了錢的。”

她不占彆人便宜,彆人也休想占她便宜。這彩頭已很名不副實,陸曈就想瞧瞧,婦人嘴裡說的“比清河街遇仙樓也不差”的觀星樓究竟有多不差。

好在這回倒不算騙人。

進了乞巧樓再上一層,燈色更亮,卻不是從堂廳發出,陸曈走到欄杆前往下俯瞰,一片人山火把,花燈歌樂,把樓下映得明亮輝煌。

遠處有一隊浩浩蕩蕩人馬走過,且歌且舞,人卻藏在一隻隻巨大偶人之後,偶人做得精巧彆致,喜氣洋洋,明亮燈彩下,將七夕之夜襯得更熱鬨了。

裴雲暎走了過來。

“那是傀儡雜戲。”他道。

見陸曈不明白,他又解釋:“人藏在其中,傀儡作百戲,用來慶祝禱告。”

裴雲暎看一眼樓下行過人群:“民間雜戲不夠大,再過不了多久,宮中天章台祭典後,儺儀之禮比這更熱鬨。”

“儺儀之禮?”

“皇上禱祝慶宴,屆時百官在場,你也能看見。”

陸曈若有所思。

他側首:“你喜歡看這個?”

陸曈搖頭,望著被人抬起來又落下來的巨大傀儡。

“我隻是在想,在這裡殺個人,短時間裡應當不會有人發現。”

裴雲暎:“……”

他歎氣:“你可真會煞風景。”

陸曈頓了頓,移開目光,抬眼在樓下仔細搜尋,問裴雲暎:“雲姝姐他們怎麼不在?”

裴雲姝將他們二人一把推進乞巧樓,如今蘭夜鬥巧已結束,從樓上往下看,卻沒有裴雲姝幾人的影子。

“不用看,她肯定不會在原地等我們。”

“可是……”

“蕭副使會護著她。”他慢條斯理地開口:“雖然陸大夫對我們殿前司頗有偏見,但請相信,殿前司選拔絕非隻靠臉。”

陸曈:“……”

見鬼了,他怎麼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裴雲暎輕笑一聲,雙手撐著欄杆看樓下遊人。

身後有彆的有情人從欄杆前經過,繾綣細語,情意綿綿,陸曈想了想,開口問他:“蕭副使是不是喜歡雲姝姐?”

裴雲暎一頓,驀地轉頭看她,眼底有些意外之色。

“你怎麼知道?”

他這般反應,叫陸曈也意外一瞬。

“每次我去殿帥府,他看我的眼神像我欠了你們殿帥府銀子。但他看雲姝姐的眼神……”

陸曈沉吟一下:“像欠了雲姝姐銀子。”

裴雲暎失笑:“怎麼欠來欠去?”

陸曈又道:“剛才一路走來,他也護在雲姝姐身側。”

“就這些?”

裴雲暎笑了一下,漫不經心開口:“那我也欠了你,一路也護著你,怎麼說?”

陸曈一怔,心跳驟然加快。

滿城大片大片月色湖水般潑灑下來,落到人間時倏爾化作無數熱鬨星辰。樓下燈火盛張,人群競笑,而他側首看她,含笑的眼睛,似帶隱秘溫柔。

嘈雜人群一瞬悠遠,夜色也在此刻緘默。

直到一道人影擦著陸曈身後走過,撞過她肩,也將她方才一瞬恍惚撞得清醒。

“觀星”的男女太多,女子們手中團扇輕舞間,有淡淡茉莉香氣吹拂。

卻不如他身上蘭麝香氣清冽。

陸曈定了定神,岔開了話頭。

“蕭副使喜歡雲姝姐,為何不告訴她?”

看裴雲暎的模樣,是默認了蕭逐風的心意。然而今日生辰所見,蕭逐風避讓、沉默、就連走路,也隻是默默跟在裴雲姝身後,不見主動。

陸曈不明白,裴雲姝已和離,早已不是文郡王妃,如果蕭逐風心儀裴雲姝,為何不直截了當告訴對方。

裴雲暎打量她一眼:“你還真是直接。”

“這有什麼迂回的必要?”

他歎了口氣,見她難得對複仇之外的事感興趣,索性轉過身來,背靠著欄杆,思忖片刻後說:“因為他有顧慮。”

“什麼顧慮?”

“很多。”裴雲暎淡道:“家世、性情、將來,或許他擔心,姐姐根本不喜歡他。”

陸曈無法理解。

她道:“蕭副使看起來不是這樣瞻前顧後之人。”

她並不熟悉蕭逐風,但僅有幾次與蕭逐風打照麵,都能察覺出此人冷漠剛硬,似塊萬年不化冰山,不會為多餘事柔腸百結。

裴雲暎嘴裡的那個蕭逐風,陌生似另一個人。

他笑笑,語氣很淡:“不管什麼樣的人,為情所縛後,都會患得患失。”

這話聽著有幾分悵然,陸曈看著他,不覺脫口而出:“殿帥也會為情所縛?”

他沒有說話。

耿耿玉京夜,迢迢銀漢流。閣樓簷下喜鵲燈被風吹得颯颯作響,裴雲暎背靠著雕花欄杆,流光斜照過青年眉眼,那張俊美的、明銳的臉收起笑意,沉默時,無情也動人。

不過是隨口而出的問題,回答的人卻偏偏沉默,隻久久不語地看著她。

溶溶風月,美景良宵。滿城桂香風細裡,雕欄刻著的文彩鴛鴦成雙。

萬籟俱靜裡,他定定盯著陸曈,許久,輕聲道:

“感覺快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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