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利用我(1 / 2)

燈花笑 千山茶客 12442 字 8個月前

陸曈離開太師府,並未直接回西街,轉頭去了官巷。

醫館裡缺一味黃蜀葵的藥材,苗良方急著用,問醫行要了磨成粉,陸曈從太師府回西街時將路過官巷,出門前便說回去時一同拿回。

待到了醫行,拿到一小袋黃蜀葵粉,付過銀錢,陸曈抱著布袋往回走。

時候還早,四麵人流熙攘,她心不在焉地順著人流走,走著走著,周圍人群匆匆奔逃,陸曈一頓,感到自己身上滴上幾滴微涼,抬頭,就見濃雲堆疊處,綿長雨腳倏然而至。

不知什麼時候,天竟下起雨來。

她出門時未帶傘,此處離西街又尚遠,瀝瀝陰雨頃刻將全身打濕。

潑墨陰雨,飛雨無邊,行人匆忙避雨的身影,她怔忪望著被細雨籠罩的皇城方向,忽然間,身後有人拉了她一把,一把紙傘倏然罩上頭頂,有熟悉的聲音自耳邊響起:“傻站著淋雨乾什麼?”

陸曈抬頭。

裴雲暎站在她眼前。

他出現得太突然,陸曈不由恍惚一瞬。

青年應當是剛下差不久,身上公服未脫,見她默然不語,伸手探向她前額。

那隻微涼的手落在前額上,似片即將消融的雪花,卻讓陸曈先前的迷茫漸漸清醒過來。

“你怎麼在這裡?”她問。

“找你,聽說你去官巷了,就來碰碰運氣。沒想到一來就見你在雨裡罰站。”他收回手,蹙眉盯著陸曈:“沒燒壞啊。”

陸曈沉默,他又看了一眼陸曈身上濕透的長裙,自己脫下外袍披在她肩上。

“你衣服濕了,這裡離殿帥府近,先過去避避雨吧。”

言罷,不等陸曈拒絕,不由分說拉她上了馬車。

……

陸曈隨裴雲暎去了殿帥府。

殿帥府無人,隻有兩個輪值禁衛在門口守著。

瞧見陸曈,禁衛們登時笑逐顏開,正要打招呼,被裴雲暎瞥過一眼後又縮了回去,專心致誌地戍衛了。

裴雲暎帶陸曈去了殿帥府的小室,道:“桌上有新的戍衛服,你先湊合一下,我讓人替你烤乾衣裙。”又解釋:“殿帥府沒有女子衣物。”

陸曈應了。

“你換,”他道:“我在門口守著。”

陸曈把門關上。

小室不大,靠牆放著一張木榻,隔著扇芙蓉屏風有隻半人高的木桶。屏風上搭著件黑色蹙銀披風,看起來有些眼熟。

看著看著,陸曈就想了起來,似乎是先前在遇仙樓偶遇裴雲暎那次,她曾見這件披風。

這裡似乎是裴雲暎偶爾歇憩之地。

她看了一眼門的方向,沒再遲疑,將身上濕透衣裙脫下,換上乾淨衣裳。

待換好,陸曈打開門,裴雲暎轉過身來,打量她一眼,皺眉道:“醫官院虐待你了?瘦成這樣。”

禁衛們的甲衣她不必穿,便隻穿了最裡麵一層布衣,她原本生得瘦弱,禁衛服罩在她身上,越發空蕩。發髻也拆掉了,微濕搭在肩頭,臉色蒼白得可憐。

陸曈出了門:“是你的衣服太大了。”

他便笑了笑,沒說什麼,拿起屏風上那件黑色披風罩在她身上,又吩咐人去烤陸曈的濕衣裙了。

做完這一切,陸曈隨他進了書房。

今日蕭逐風不在,桌案卻仍堆滿公文。裴雲暎給她倒了杯茶,茶水是熱的,捧在掌心裡,十分暖和。

這個時節屋中生火也未免過餘,陸曈穿著禁衛服,身上搭了件裴雲暎的披風,捧著手中茶水小口小口啜飲,甫一入口,怔了一下,“甜漿?”

“薑蜜水。”

裴雲暎道:“你淋了雨,喝薑水驅寒。”

陸曈沒再說什麼。

窗外雨聲淅淅,打在門前梧桐樹上,沙沙作響。

二人都很安靜。

她今日比從前更沉默,總似有幾分心不在焉。

裴雲暎看了她一眼,突然道:“我聽說,今日戚玉台對你動手動腳。”

陸曈飲茶的動作一滯。

太師府中,那個打斷戚玉台、以戚華楹尋她為理由將她引開的護衛眼角有紅色胎記。

裴雲暎曾說過,那是他安排在太師府的人。

對方來得很及時。

陸曈道:“大人有心,還未對大人道謝。”

裴雲暎聽出她話裡疏離,神情有些奇怪,想了想,又道:“你一直待在太師府,還是太過危險。就算找人在暗處照拂,也並非萬無一失。”他道:“如今戚家麻煩纏身,不如等祭典後,我幫你……”

“裴大人,”陸曈打斷他的話,“為人複仇,閡棺乃止,我要是怕死,當初也不會來盛京了。”

他蹙眉:“如果今日護衛沒有出現怎麼辦,如果他對你……”

“不論以何種方式,我都要複仇。”

她語氣很強硬。

窗外風雨瀟瀟,雨水打在窗簷,把外頭模糊成一片蒙蒙白霧。

裴雲暎盯著她,片刻後開口:“如果你家人在這裡……”

“彆提他們。”

似是被戳中某個禁忌,她陡然激動起來。

裴雲暎一怔。

她罕見地動了怒,漆黑眼睛亮得灼人,語調尖銳而刻薄。

“這算得了什麼?裴大人,難道你的護衛沒有告訴過你,我在太師府的日子嗎?”

“每日要對他們彎十幾次腰,伺候殺害我全家的仇人,我要對他們畢恭畢敬,要叫他們大人。無論心裡有多惡心也要低頭,因為這樣能讓對方卸下防備,更容易動手。”

她望著裴雲暎:“為了複仇我什麼都能做,沒有自尊,沒有未來,沒有人情,裴大人,這就是我,這就是我最重要的事。”

裴雲暎眉心緊蹙。

她定了定神,“裴大人,黃茅崗的時候多謝你,但那時是我太天真,是我把一切想得太過簡單。現在的我,不認為跪著就低人一等,彆說他對我動手動腳,就算成了他的禁臠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隻要我沒有自己看輕自己,彆人就永遠彆想看輕我。”

“彆說了。”他驟然開口,語氣隱有怒意。

不知是為她這深切的自貶,還是為這涇渭分明的、刻意的劃開距離。

陸曈看著他,那雙總是平靜的、沒有波瀾的眸子不似往日冷清,混混沌沌,像慍怒,又似更深的悲哀。

他便倏爾心軟,語氣也放緩了下來。

“我說過我會幫你。”

陸曈心尖一顫,藏在袖中的指尖深深攥進掌心,疼痛令她陡然清醒。

“殿帥到底在做什麼。”

她冷冷開口:“蘇南舊恩早已還清,難道你看不出來,我一直在利用你。”

“我沒說不讓你利用。”他突然打斷陸曈的話。

陸曈一頓。

裴雲暎定定盯著她。

“陸曈,你可以利用我。”

窗外的雨更急促了,聲聲淒黯。瑟瑟寒意隔著窗也鑽進屋裡,年輕人坐在她對麵,那雙總是含笑的雙眸沒了笑意,眸色隱晦不明。

她倏然打了個冷戰,下意識想要拉緊身上外袍,卻又在觸手可及之時陡然停住。

這件衣裳,這件裴雲暎的衣裳料子上乘,綢緞華貴而有份量,落在人身上時,似片溫暖雲霧,雲霧包裹著她,連驟雨的午後馬車馳騁過迎麵吹來的冷風也不見寒涼。

但清涼的夏夜會過去,風吹過留不下痕跡,漂亮溫暖的外裳,終有一日也會披在他人肩上。

沒有結局的故事,不如不要開始。

陸曈低頭,把熱茶放回桌上,站起身來。

“我要回去了。”

她避開了他的目光。

裴雲暎頓了頓,想說什麼,終是什麼都沒說,起身道:“我送你。”

“不用。”她回答得很堅決。

裴雲暎蹙眉,片刻後,終是妥協:“我讓青楓送你。”

這回陸曈沒再拒絕。

清楓帶著陸曈出去了,偌大書房,又隻剩一人。

桌上還留著她喝剩的半杯薑蜜水,裴雲暎揉了揉額心,神色苦惱。

今日的陸曈很不尋常。

她平日總是冷靜,自黃茅崗相認之後,還是第一次這般冷冰冰的與他說話。像是突然將自己包裹上一層外衣,將自己與他人很清晰的隔絕開來。

沒有任何置喙餘地。

太師府的探子回稟說,今日戚玉台對陸曈舉止輕浮,但僅憑如此,不至使陸曈如此反應。倒像是刻意疏離與他之間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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