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中毒(2 / 2)

燈花笑 千山茶客 10546 字 10個月前

陸瞳若有所思。

方才來人說得這般危急,既見了紅,又有腹痛之症,然而她還什麼都沒做就已平息下來,脈象也趨於平穩。看上去,似乎她可以什麼都不做,隻等醫官院的醫官到來,就能功成身退了。

這當然對她來說也是最好,隻是陸瞳仍有一事不太明白,無緣無故的,怎會突然腹痛見紅?

丫鬟拿來個軟墊靠在裴雲姝身後,裴雲姝望著陸瞳,聲音因緊張而微微發顫,“大夫,我腹中的孩兒……”

“無礙,王妃不必擔心。”陸瞳接過丫鬟遞來的帕子,替她擦拭脖頸間汗水,忽而動作一頓。

裴雲姝的肩頸處,看著有些發腫。

若她生得豐腴些,這點腫脹也就很容易被人忽略了,然而裴雲姝生得纖瘦,縱然有孕,看起來也略顯單薄。她脖頸細而長,於是那點腫脹輕而易舉被陸瞳捕捉到了。

她伸手,在腫塊處輕輕按了按。

裴雲姝“哎唷”一聲叫起來。

“你做什麼?”高個子丫鬟一掌拍掉陸瞳的手,衝她怒目而視。

“瓊影,彆這樣。”裴雲姝輕斥一聲,看向陸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後頸,“大夫,我這婢女性子急,你莫介意。”

陸瞳搖頭,並不將瓊影方才的話放在心上,隻以指尖觸著那微微隆起的腫塊,“王妃不曾發現自己這裡腫脹麼?”

“這裡?”裴雲姝順著陸瞳的指尖摸過去,有些遲疑:“這個之前就有了,也請醫官來瞧過,醫官說孕至後期,身上腫脹是常有的事,叫我無需在意。大夫,可有什麼不對?”

孕至後期,產婦的確會有身體水腫一說,醫官院的醫官都沒發現不對,理應沒什麼問題。

但不知為何,陸瞳的心中,卻有一絲微妙的異樣劃過,好似有什麼東西被她忽略了。

裴雲姝斜靠在軟墊上,就著瓊影喂到唇邊的熱湯喝了幾口,臉色紅潤了些,甚至能勉強對陸瞳擠出一絲笑,像是要緩和這屋中凝重氣氛似的,主動同陸瞳開口。

“不止腫脹,孕至後期,我還常常覺得渾身發熱,時不時流汗,明明已入了秋,卻不想加衣。醫官叫我切勿著涼,可我熱還來不及,膚色也暗沉許多……”

這確實是孕期會出現的情況。

“最難受的前半月,我小腹還起了風瘙疹痱,癢得出奇,又不敢去抓撓。醫官抓了些藥草讓我煮來擦洗,好容易熬了半月才消退了……”

裴雲姝說了一陣,未見陸瞳回答,不由忐忑看向她。

“大夫?”

陸瞳握著帕子的手微微收緊。

後頸腫脹、發熱多汗、皮膚發黑、腹部風瘙、腹痛流血。

單看每一樣,的確是孕期可能出現的情況,但數樣一齊發症……

她一言不發,霍地起身,在眾人疑惑目光中快步走向桌前,打開醫箱,從裡抽出裝著金針的絨布。

還未等幾人反應過來,她已快步走近裴雲姝,抓起她的手一針紮進!

這動作太快,裴雲姝下意識“啊”了一聲。

瓊影怒道:“住手!”一掌將她推了開去。

陸瞳被狠狠一推,險些撞倒一邊的櫥櫃,櫥櫃上筆架“劈裡啪啦”摔了一地,驚動了外頭人。

銀箏從外麵跑進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陸瞳沒說話,死死盯著裴雲姝的手。

瓊影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目光陡然一震。

那隻潔白如玉的手腕間,金針紮進的地方,極快地顯出一道蜿蜒血痕。

說是血痕也不對,分明是一道烏紫的長痕,如一條一直暗中潛匿的蜈蚣毒蟲,猝不及防間露出猙獰真容。

裴雲姝低頭,駭然看著腕間血痕,顫聲開口。

“……這是什麼?”

……

院外,池邊小榭中,孟惜顏斜斜倚靠著朱色欄杆坐著,漫不經心往池中拋灑魚食。

中秋盛筵已經散了,府中主母出事,她這個做側妃的要是還能若無其事的繼續主持席宴,明日滿盛京城都要傳出她目中無人的流言。

有些事情,私下裡是一回事,當著外人麵,總歸還是要裝一裝的。

身側婢子彎腰,在她耳邊低聲道:“夫人,她們還在王妃屋中。”

孟惜顏淡淡一笑:“哦?”

她勾了勾唇:“看來,這個新來的大夫,還真是有幾分膽量。”

今日裴雲姝突然發症,本來要請醫官和穩婆來看的,誰知這府上剛好有個送藥來的坐館大夫。裴雲姝那頭急需人過去瞧瞧,周圍官家女眷們又趁勢推舉,她便順水推舟,叫那個陸瞳去瞧一眼裴雲姝,也好顯得她真心實意地替王妃著想。

婢子道:“夫人,那陸大夫畢竟是個外人,就這麼貿然進去見王妃,會不會不妥?”

“不妥?有什麼不妥?”孟惜顏隨手灑下幾粒魚食,望著自水中浮起爭搶食物的遊魚輕笑。

“是外人才好,是外人,方才更好顯得與我們無關。”

說來也巧,裴雲姝早不發症晚不發症,偏偏在今日發症。文郡王一早便進宮去了,府中唯有她這個側妃在場。倘若裴雲姝真在今日出了什麼差錯,雖無證據,但旁人難免說三道四,還要怪她這個側妃不肯上心。

然而中秋佳節,醫官院的大部分醫官休沐,臨時趕來也要些時候。至於穩婆,裴雲姝小心謹慎,千挑萬選了信得過的穩婆等著兩月後的那日為她接生,眼下要找到人,恐怕也不是立刻就能尋到的。

這樣一來,那個姓陸的大夫來得簡直是正好。

既是因送藥巧合撞上,又是太府寺卿府上夫人相熟的大夫,無論如何也與她這個側妃無關,算不到她頭上。

身側婢子還是有些擔心:“那大夫會不會瞧出什麼不對……”

孟惜顏冷冷瞪她一眼,婢子打了個冷戰,忙告饒道:“奴婢胡說八道的,夫人彆放在心上。”

孟惜顏哼了一聲,低頭撥弄木碗中的魚食。魚食從她塗著蔻丹的指尖流瀉而下,宛如一粒粒黑色明珠。

“宮中的藥,醫官院的醫官都瞧不出來,裴雲姝請的幾個大夫到現在也沒發現端倪,她一個破醫館的坐館大夫能看得出來什麼。”

她微微揚起下巴,鬢間那隻紅寶石步搖豔麗似血,襯得女子顏如脂玉,紅唇飽滿,吐出的話卻帶著陰森冷意。

“也算她命不好,裴雲姝今日不出問題則已,一出問題,她也脫不了乾係,說不定還要一起陪葬。”

“不過,能為文郡王府的小世子陪葬,對她那樣身份的人來說,應當也是一種榮幸了。”

言罷,似是覺得好笑,孟惜顏掩住嘴,“咯咯”輕笑起來。

丫鬟不敢出聲。

孟惜顏笑了一陣,才慢慢收起麵上笑意,重新灑了一把魚餌丟進池塘。

魚群爭先恐後漫遊上浮,爭奪著她指尖漏下的星點餌料。孟惜顏饒有興致地看著,耳畔兩滴珊瑚耳墜紅得滴血。

身為少府監府上嫡女,自幼容貌、才情哪一樣比不上裴雲姝,就因為裴雲姝有個昭寧公的父親,她二人一同進府,裴雲姝做正妃,她就隻能做側妃。

側妃側妃,那不還是妾麼?

裴雲姝個性冷淡清高,亦不懂小意討好,過門後不久就遭到文郡王厭棄。而她身為側妃,卻獨得文郡王寵愛,在這王府中,地位並不比裴雲姝低多少。

孟惜顏原本對現下的一切很滿意,直到裴雲姝有了身孕。

裴雲姝有了身孕,若誕下的是個兒子,將來就是文郡王府的世子。郡王之位,還是會落在裴雲姝的兒子身上。而她孟惜顏所生,便要被永遠烙上一個“庶子”之名。

所以,裴雲姝腹中子嗣,注定不能留。

孟惜顏彈了彈指尖,最後一粒魚食落下,她低頭,池麵倒映出一張美人的臉。

她看著看著,慢慢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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