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她輕輕吸口氣,什麼都沒再去多想,翻開書繼續複習。
林霄函又看了一會她的背影。
然後他也收回目光,落下目光繼續看自己的書。
他剛才筆尖停頓下來的地方,已經戳出了一個小小的凹窩,這會他筆尖沒抬,接著凹窩的地方繼續把波浪線畫下去。
九點半,夜校放學。
教室裡的嘈雜聲四起,大家收拾起書包陸續結伴走人。
林霄函把手裡做了一半的題目做完,收筆合書的時候抬起目光,下意識看向前麵第二排的座位,發現座位上已經空了。
於是他也便沒再急。
不緊不慢收了桌子上的紙筆書本資料,拎了書包走人。
從鄉下回來的那天晚上,他出了火車站以後並沒有回家,而是在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回了家,發現他的房間已經沒了床鋪書桌衣櫃,他留在家裡的東西也全都沒了,房間裡擺了一張乒乓球桌。
他倒也沒覺得有什麼意外。
所以沒有半點情緒起伏地找了把錘子,表情輕鬆隨意地把那張乒乓球桌砸成了破爛。
然後他在他繼母的驚怕的神情中,寶貝弟弟的嚎哭聲中,他親爹的怒罵聲中,扔下錘子拍拍手,拎上旅行袋走人了。
再第二天到廠裡報到,就直接住廠裡了。
***
林霄函從夜校教室走的有些晚,回到廠裡宿舍的時候,其他人都陸續去洗漱了。於是他也沒有耽擱時間,去洗漱一把回來接著看書。
但宿舍畢竟不是學習的地方,尤其集體宿舍人多,想要完全安靜是不可能的。林霄函被吵得有些煩,便扔下書上床睡覺去了。
他睡在上鋪。
上床躺下以後卻沒閉眼睡覺。
而是枕著胳膊,看著房頂發起了呆。
他發呆想的倒不是高考以及複習上的事情,而是今晚在夜校大教室看到並確定了身份的人——初夏。
因為初夏知道他在鐘表廠,所以剛回來的時候,他覺得初夏應該是會來找他的,畢竟在鄉下得知有了指標以後,她就對他表現得非常不舍,每天瘋狂粘著他,在回來的火車上,甚至還偷偷看他。
結果回來以後,初夏並沒如他預料的那般來找他。
意識到初夏不會來找他了,他又想,他應該是自作多情想多了,究其原因還是自己心裡生出了一些不該有的期待,而這種事對於他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
於是他便再次滅了自己心裡那團不該燃起來的小火苗。
他本來以為,和初夏應該也不會再見麵了。
誰知道因為高考複習這事,今晚和她在夜校裡又重新碰上了麵。
而更讓他沒想到的是,她回城後變化這麼大,而且還假裝不認識他。
他心裡自然也是非常疑惑的。
他們回到城裡也不過才十來天的時間
,她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
再想一想,昨天上午在書店外麵,他在人群裡一眼瞥到的,臉蛋和初夏長得很像,但是又比她漂亮太多的那個女生,應該也就是她。
當時因為她長得像初夏,所以他還特意看了她一眼。
他又想起來,在鄉下的時候,初夏就對臉蛋和容貌表現出過苦惱和在意,照著鏡子明顯想要變漂亮。
尤其在回城之前的幾天,她幾乎每天都會問他,她有沒有變化。
難道說,她一直粘著他,其實並不是為了排解被人孤立的孤單寂寞。
而是,他可能對她有什麼特殊功效,能使她變得很漂亮?
這個想法一出來,林霄函下意識覺得自己離譜。
他可是出生在新中國生長在紅旗下,尤其還跟著革命反了十年的封建迷信,怎麼會想出這麼古怪的東西來?
不過他在否定這個想法的時候。
心裡又忍不住覺得,這個想法實在是過分地符合邏輯。
然後他更是忍不住想——
好好好。
如願變漂亮了,變美了。
回到城裡用不到他了,現在看到他直接假裝不認識了。
***
夜校結束以後,初夏沒跟馮靜芝回廠裡宿舍。
她回去之後還要再複習一會,集體宿舍的學習環境肯定沒有她家裡的環境好,所以她還是騎車回家了。
她回到家進二門時,東西廂房裡已經沒有亮著的燈了。
唐海寬和吳雪梅倒是還沒睡,他們的屋裡亮著燈。
初夏輕著步子小跑進正房,先去敲唐海寬和吳雪梅的房門,隔著門板跟他們說:“爸媽,我回來啦。”
吳雪梅聽到聲音下床過來開門,問她:“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啊?”
初夏跟她解釋道:“廠裡組織了夜校,請了專業的老師來輔導大家考前複習,我下班之後去上夜校了,以後都會晚回來。”
吳雪梅點點頭應聲:“行,你也彆太累了。”
初夏笑著道:“我沒事,再累也不過就累這一個多月。”
唐海寬的聲音又從房裡傳出來,“洗洗早點睡吧。”
初夏笑著往房間裡說:“您和媽媽早點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