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臉上浮起亮意,笑起來道:“好巧,你怎麼在這?”
林霄函把冰激淩放她手裡,在她旁邊的石階上坐下來回答:“我是特意過來找你的。”
因為之前拜過年,也不算是生人了。
所以他是先到初夏家找她的,得知她沒在家,又去副食店問了問吳雪梅,吳雪梅告訴他,初夏應該是來工商局這裡了。
初夏轉頭看著他又問:“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林霄函道:“沒什麼事兒,有陣子沒見了,聯絡聯絡感情。”
初夏笑,“看來你挺重視我們之間的革命友誼啊。”
林霄函道:“那可不是,活二十多年交你這麼一個朋友,可不得稀罕麼?”
初夏又笑笑,然後不客氣地低頭吃冰激淩。
吃了兩口透心涼,再吹著樹下的風,隻感覺渾身都舒服了。
等初夏吃了幾口冰激淩,林霄函問她:“來工商局乾嘛?”
初夏沒用嘴回答,直接把夾在書裡的申請書拿出來,遞到他麵前。
林霄函接下申請書看了看道:“開飯館?”
初夏點頭道:“嗯,他們說沒人乾開飯館的事,不知道怎麼給我批,所以我就每天過來一下,想讓他們幫我向上反應反應。”
林霄函道:“既然不讓乾,那要不再等等,以後說不定就讓了。”
初夏看向他說:“以後就算讓乾了,那也是彆人趟出來的,我想試試看,自己能不能把這條路走出來,當個第一。”
在裡麵,這條路就是由第一家走出來的。
既然她有預知,知道一定可以成功,那她更願意自己去趟這條路,而不是等著彆人把路都走好,她再跟在後麵。
其實這其中有大半她爸失業的原因。
她要是能早點把這事辦下來,她爸也能早點辭掉工地上的工作。
當然家裡這些糟心事,她就不跟林霄函說了。
林霄函看著初夏道:“沒想到現在你比我還有野心。”
初夏笑著又說:“人嘛,活也就活這麼一輩子,幾十年的時間而已,有機會可以去做的事情,當然要去試試啊,試一試自己能有多少可能。”
林霄函道:“當第一可是要吃苦頭的。”
初夏有信心道:“也就是吃點來回跑路的苦,我相信隻要我堅持住,讓上麵的領導看到了我的決心,還是很有可能成的。”
她也沒有偷偷摸摸乾什麼明文禁止的事情,要防著被抓。國家現在對個體經營放開了一些,允許私人來工商局申請個體工商業營業執照,大家有需要當然都可以來申請,但也不是所有人來申請,工商局都會批的,她也就是這其中的一個而已。工商局不批執照的話,她也不會硬去開私人飯館。
初夏和林霄函說著話吃完了冰激淩,起身道:“走吧,咱們去吃飯。”
林霄函跟著站起身,“去哪?吃什麼?”
初
夏:“隨便,走著看。”
說是走著看,結果林霄函騎了自行車。
初夏看到他這嶄新黑亮的自行車,多看了兩眼道:“你買車啦?”
林霄函道:“家裡騎的。”
初夏坐上車,伸著頭小聲問他:“不會是搶的吧?”
聽到這話,林霄函用腳撐地,回過頭來看向初夏。
初夏碰上他的目光,以為他是對她說這話有意見了,畢竟她這又是在把他往壞的方向上想,而且家庭問題是他的敏感話題,於是她忙又打算說自己隻是開個玩笑。
結果話還沒出口。
林霄函麵無表情說:“讓你猜對了。”
初夏:“……”
她把沒出口的話又咽回去了。
看到初夏臉上的表情,林霄函笑一下,回過頭騎上車走人。
雖然林炳威和陸芳瑩找他,他不願意回去配合他們的一家親,但他自己平時還是會偶爾回去的,回去當然也不是為了一家親,隻是回去掃蕩一圈。
每次他回去大掃蕩,陸芳瑩都笑得格外難看,強撐著不讓自己的臉垮下來,而林炳威也會被氣得罵上他半天,說他念了大學也沒學出個孝順父母尊老愛幼的人樣,仍然還是個土匪混賬。
自行車是林炳威剛買來給林浩博的,林浩博還沒騎出去過。
他騎走的時候,林浩博哭得那嗓子都快劈叉了。
***
初夏和林霄函在外麵隨便吃了頓晚飯。
吃完飯以後天已經黑了,林霄函騎車把初夏送回家,這次沒有在胡同口就停下來,而是把她送到了院子大門外。
初夏和他說聲再見進大門後,他調了車頭出胡同。
出胡同的時候碰上走著道回來的韓霆、超子和鍋蓋,直接錯身過去。
林霄函過去後,鍋蓋回頭看一眼,出聲道:“這孫子,怎麼又來咱們胡同了?我覺得得讓他知道知道,咱這胡同不是他想來就能來的。”
說著他看向韓霆,“霆哥,你覺得呢?”
韓霆當然也還深深地記得,在鄉下的時候,林霄函下他麵子以及威脅他的那些事情。而最讓他不爽的,是林霄函現在還和初夏保持著來往。
初夏和他之間從親如兄妹變成現在這樣,林霄函可以領最大一份“功勞”。
如果不是他林霄函一直在中間摻和,他和初夏未必會越走越遠。
韓霆默了片刻道:“那就想辦法讓他以後彆來。”
鍋蓋:“得嘞。”
***
吳雪梅和唐海寬知道初夏晚上應該不回家吃飯了,所以沒有等她。
初夏回到家去和他倆打聲招呼,也就洗漱回自己屋去了。
唐海寬和吳雪梅也沒過來問她今天怎麼樣。
想著她頂多再跑上兩天,就是再執著,也該放棄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唐海寬沒有去工地上上班,初夏也沒有往工商局去。
上午初夏和吳雪梅出去逛了逛,給家裡買了買需要的東西。
在外麵逛的時候,發現街角胡同一些背人的地方,有不少流竄擺攤的小攤販,一看那藏頭露尾的樣子,就知道是私人小攤。
有的不止一邊擺攤一邊張望,還戴著蓋住了半張臉的白色口罩。
應該是怕被熟人撞見,在這人人要體麵的四九城裡丟了臉。
初夏和吳雪梅去到一個小攤前買編筐。
初夏跟攤主聊了幾句,攤主說:“白天出來擺攤的人少,晚上多,大家都天黑了之後才出來,怕被熟人撞見,城東的跑去城西。”
初夏又問:“賺錢嘛?”
攤主小聲道:“我看你合眼緣,我願意跟你說兩句,如果不談體麵不體麵丟人不丟人,比正經工作賺得多。”
果然也都是和裡對得上的。
在裡,這一年可是有“萬元戶”上報紙的。
眼下普通職工一年的工資,也就在五六百塊錢左右,即便今年靠個體乾成萬元戶的人是少數,那其他的賺的也不會少的。
付錢離開了小攤,吳雪梅說:“擺個攤這麼賺錢哪?”
初夏道:“嗯,就是個供需關係,現在的社會環境就是市場大需求大,但是供應很少,供不應求,所以賺錢多。現在大家都瞧不起乾個體的,覺得丟人不體麵,都是不務正業的人乾的,但等乾個體的都先富起來了,您看還有誰瞧不起,到那時都向錢看了,錢包的錢。”
吳雪梅笑出來,拍拍初夏的手沒再說話。
初夏說的這些話有夠她消化的,當然接受起來也沒那麼容易。
***
下午沒什麼事,初夏在家裡看書沒有出去,第二天上午半天依然如此。
到下午的時候,她也還是背上書包去了工商局。
出胡同後走了沒多一會,忽又聽到鈴鐺聲。
初夏一轉頭,隻見林霄函騎車停在了她旁邊,出聲道:“上車。”
初夏二話不說忙爬上車坐著。
在林霄函把車騎起來後,她又問:“你這幾天不忙嗎?”
林霄函道:“放暑假,沒什麼必須要忙的。”
騎自行車去工商局就快得多了。
到那裡後,林霄函找地方停好車,和初夏一起往工商局去。
但這次初夏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叫了林霄函坐去了大棗樹下麵。
在大棗樹下坐下,初夏呼口氣出聲說:“先做做心理準備。”
林霄函看一眼工商局的大門問:“他們會給你臉色看?”
初夏臉上露出尷尬,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沒有,就是都不理我了。”
說完又一笑,“不過也還好啦,之前在鄉下的時候,我成天拿熱臉貼你冷屁股,臉皮已經練得很厚了。”
林霄函:“……”
怎麼說著說著又說到他了?
初夏和林霄函在棗樹下坐了會,讓身心都沉下來涼下
來。
他們還沒起身進工商局,忽看到個穿白襯衣的男人進了工商局,他倆也同時都看到了男人胳膊上的袖標。
初夏好奇道:“記者來這裡乾嘛?”
林霄函沒接話,和她一起往工商局裡看。
然後不多一會,那個男記者又出來了,看著是直奔他倆而來。
初夏神色有些懵地看著記者走到她和林霄函麵前。
那記者看著她笑著問:“裡麵的工作人員說,是你想要申請開飯館的營業執照是嗎?”
初夏愣一下,然後立馬站起來,“啊,是我們家,怎麼了?”
男記者道:“也沒什麼,我就是聽說了,覺得挺新鮮挺有意思的,所以過來看一看,剛好碰上你,能不能問你點問題?”
初夏又哦一聲,“你問。”
男記者從包裡掏出本子,又從胸口的口袋裡掏出鋼筆,和初夏一起又坐回石階上,看了初夏的申請書,又問了初夏一些關於為什麼想開飯館的問題。
初夏自然就說了一些簡單又普通的原因。
她爸爸失業在家,找不著其他的工作,家裡靠媽媽一個人不行。
她家有現成的房子,桌椅板凳鍋台碗灶也都有,具備開飯館的條件。
記錄完這些,男記者衝初夏點點頭。
他收起本子和鋼筆,起身後謝謝初夏的回答,然後便走了。
初夏還有些懵懵的。
看著男記者走遠,她回過頭看向林霄函。
林霄函和她對視一會,出聲道:“可能……轉機來了……”
說完他又問:“你爸失業了?”
剛才確實提到了這個。
初夏隻好說:“對的,有一陣子了。”
林霄函:“用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