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2)

春闈的第二日,小小的號房裡麵,陸照從安神香殘餘的鬆香中醒來,拿了帕子簡單就著涼水洗漱,最後也沒用貢院提供的餅子,而是慢條斯理地吃了兩塊奶糕並幾塊肉乾。

鼻尖忽然湧來一股股的惡臭味,應該是隔壁號房的舉子壞了肚子。其餘的號房低低傳來了咒罵聲,陸照卻神色不變,淡定地挽了袖子研墨。

上好的墨錠散發出微澀微苦的氣息,漸漸的將惡臭給掩了過去。等到一室墨香,陸照放好紙張,凝神一點一點將昨日已經完成的策論謄抄上去。

貢院中窸窸窣窣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應該是舉子們都醒了過來。第一日還不顯,第二日折磨就來了,有突然發狂大喊大叫的舉子,也有生了病痛哭流涕的,還有更多扛不住環境惡劣不停咒罵的。

這是上輩子的陸照或者說每一個進入貢院中的舉子都經曆過的事情。貢院中的吏員和巡考官也都見怪不怪老神自在,過了這關有平步青雲的資格,過不了繼續懷才不遇回家種地去。

然而所有人都未想到這次春闈居然成為了景朝有史以來最驚心動魄的一屆。

無他,凶神惡煞的玄冥司指揮使居然親自領著人過來了,走在貢院裡麵像是在逛自家的園子!

巡考官全都戰戰兢兢,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各種慘絕人寰的畫麵。比如,有考官徇私舞弊被發現當場拖走斬殺;又比如舉子裡麵混入了敵國的奸細……

坐鎮在貢院裡麵的程侍郎聞聲而來,眼眸和神色中都透著嚴肅,或許深處還有幾絲忌憚吧。

“簡指揮使可知這是春闈的考場,事關重大,容不得玄冥司的人胡來。”但凡是朝中的官員,每一個提到玄冥司都諱莫如深,簡知鴻的凶名也是人人皆知。

程立第一反應便是玄冥司的人要在春闈生事,對著簡知鴻的時候完全不假辭色。

然而,出乎意料,脾氣惡劣的簡指揮使這次卻衝著他溫和地笑了一下,“程侍郎,莫是忘了我玄冥司的職責之一是維護京城秩序,貢院也在其中。”

玄冥司的指揮使親自前來維護秩序?說出去鬼都不信!在場的官員們心中的警惕更深了。

就在這雙方對峙的緊張時刻,簡知鴻的身邊響起了一道雌雄莫辨的清脆聲音,“諸位大人不必驚慌,玄冥司不過是按例行事。此次春闈陛下看重,我與簡指揮使便來走一遭看看。”

眾人順著聲音看過去,這才發現簡知鴻身邊居然還站著一個身形不高的……少年。這少年穿著與玄冥司樣式無二顏色卻截然不同的月白色袍服,頭戴玉冠麵飾金具,一雙淡色的眼瞳仿佛能看到他們的心裡。

玄冥司中可以直達聖聽的人……看起來和簡知鴻平起平坐……一些人的腿開始發軟了。

“陛下看重,程某就陪同兩位指揮使一起巡視考場。”程立為官十幾年,定力比他身後的那些人強上許多,聽了少年的話麵上還能維持出幾分端正。

“如此,程大人請。”少年的眸光看向程立,已是先行走了一步。

而惡名在外的玄冥司簡指揮使就和那少年走在一起,眼神不經意地往四周排列的號房看去。

號房都開著一扇窗戶,方便貢院的人查看舉子的情況,舉子也能時刻探聽到貢院中發生的事情。

玄冥司巡查的聲音隱隱約約傳到每個人耳中,氣氛出奇的安靜,不停抱怨的舉子噤了聲,心中有鬼的舉子白了臉,就連忍不住想要出恭的舉子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貢院前所未有的安靜,也安分。走了大半圈,程侍郎就感覺到了明顯的變化,心中倒是鬆了一口氣。他想,其實玄冥司巡查也不是壞事,接下來那些抱著小心思想動手腳的人估計是不敢了。

他們走到一處號房,程立發現少年的腳步停了下來,透過窗戶看到號房中伏案的舉子,他挑眉微微吃驚。

真是巧了,這不是昨日他感慨過的那人嗎?

再一看,這青衣舉子垂了眸,正旁若無人地揮筆作答,淡淡的墨香從他的號房飄出來,和其他人仿若處在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這心性,這定力,這手極具風骨的好字……幾乎在瞬間,程立的心中就生出愛才之意,甚至差點忘了玄冥司的人還在他身旁。

“走吧,他,不錯。”帶著金色麵具的少年輕聲開口,很快邁步走向下一處。

簡知鴻深深地往號房裡麵看了一眼,也跟著離開。

腳步聲漸漸遠去,陸照收回最後一筆,思及方才眼角餘光瞥到的人影微微蹙眉。

程立坐鎮貢院,出現在舉子的號房外麵並不稀奇。隻玄冥司的指揮使突然到來,旁邊還有一位明顯也是玄冥司的人……而且那人在前,簡知鴻有些像是陪同而來……

陸照想起了上輩子朝堂中流傳的一個模糊的說法,安帝的控製欲極強,玄冥司充當他的耳目,表麵上設了簡知鴻一個指揮使,實則暗地裡還有一握有實權的人,稱作月使。

明暗兩位指揮使將天下秘事傳達到安帝耳中,當中甚至包括了世家官員們的內宅風波。

不過這可能也隻是一種流言,畢竟臨到安帝駕崩之前,陸照都從未見過那位月使。

然而無論那人是不是月使,玄冥司的人突然出現在貢院裡麵,都令人匪夷所思。上輩子陸照沒有經曆過,這輩子他放下筆墨,凝思細想許久也沒有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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