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天已經黑了,寢宮那兒燈火通明,康熙擺出宴席宴請兩個舅舅和幾位表兄弟。
這宴席不在計劃裡,康熙的本意是今天帶著幾個孩子吃飯。開飯前因為鄂倫岱和佟國綱之間的矛盾更深了,他不得不把人叫來坐下一起吃,給他們開解一番。
所以在中間加了一扇屏風,皇子們和海棠在屏風裡麵吃飯,外麵是佟國綱佟國維和鄂倫岱,葉克書,德克新,佟家出來做官的本支男丁都在這裡了。
康熙轉頭對著身後的屏風喊了一聲:“胤禛出來,來拜見兩位長輩。”
四阿哥聽了放下筷子看太子,大阿哥和三阿哥也立即看太子,這該太子出去啊,怎麼叫了老四?
太子對著四阿哥點點頭,四阿哥隻好出去了,六阿哥咬著嘴唇臉上很不高興,被海棠在桌子下踢了一腳。
四阿哥出來對著佟家兄弟拱手,佟國綱趕緊站起來:“阿哥客氣了。”
佟國維本來很倨傲沒打算動,看著大哥站起來了他也跟著站起來,沒說什麼。
四阿哥又對著鄂倫岱他們兄弟拱手,康熙笑著說:“這幾個是你舅舅呢。”
佟國綱趕緊推辭,言稱赫舍裡家和鈕鈷祿家才是舅家,顯得誠惶誠恐。鄂倫岱就說:“皇上,您彆給奴才們臉上貼金了,從聖母皇太後哪兒論起來,奴才們也就是各位阿哥的表叔,有人盼著讓奴才們做舅舅呢,那不是沒當上嘛。”
佟家的人對他怒目而視,康熙就對胤禛說:“回去用膳吧。”
四阿哥應了一聲退回來。
屏風後麵安安靜靜,前麵康熙說話:“今兒都是一家人,剛才鄂倫岱也說了,看在皇額娘的份上這屋子裡沒外人,咱們是血脈至親,一家人有什麼不能說的,今兒朕在這兒坐著,都冷靜點,如何?”
佟國綱歎口氣:“奴才家的這點事兒鬨到您跟前,真是……”
鄂倫岱就冷笑:“什麼這點事兒?這是大事兒!到街上讓人評評理,當老子的想殺兒子,這是小事兒嗎?”
佟國綱冷笑了一聲:“你有個做兒子的樣子嗎?你對你老子不孝順,難道不能打殺了你!”
“你有個老子的樣子嗎?你殺了我是真的因為我不孝還是因為法海那個孽畜!”
“那是你兄弟,你罵他孽畜你是什麼?”
“我也是孽畜,你也是孽畜,全家都是孽畜!”
屏風後麵的幾個人捂嘴的捂嘴,咬嘴的咬嘴,都快繃不住了。海棠頭一次知道鄂倫岱的戰鬥力這麼強那真是部分敵我的攻擊啊!
佟國維對著鄂倫岱嗬斥:“閉嘴!”
鄂倫岱才不是乖寶寶,對著二叔說:“叔,這個全家裡麵也帶上你了,你也是孽畜。”
佟國維和佟國綱一起咬牙切齒,要不是在康熙跟前,這會他們已經掀桌子要動手了。
葉克書立即說:“都彆說了,皇上麵前我來說這裡麵的因由,你們先彆插話行不行?”
兩邊都沒再說,葉克書說:“皇上,這事兒是前幾天鬨起來的,法海他年紀也到了,奴才的大伯說該給他謀個差事了,結果鄂倫岱不樂意……”
鄂倫岱想說話,被康熙瞪了一眼哼了一聲。
葉克書接著說:“法海和鄂倫岱吵起來了,後來法海說他不靠著佟家也能出來做官,他要去考科舉,鄂倫岱說沒佟家法海連書都讀不了,他說法海吃的用的都是佟家的,現在裝什麼……說了些言語奴才就不學了,怕臟了您的耳朵,後來大伯就生氣,罵了鄂倫岱……再後來就吵起來了。”
無論是屏風內外,都知道這是葉克書美化了之後的說辭,原因也說清楚了,鄂倫岱和佟國綱因為法海母子又鬨起來了,這次具體的矛盾是給法海謀職位。
康熙歎口氣,跟鄂倫岱說:“你當了這麼久的侍衛了,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不能一直當侍衛啊,你去外地做官吧。”
“不去!奴才去了往後就再回不來了,以前奴才想著走了就走了,不稀罕。現在奴才想明白了,佟家這門第該是奴才的,為什麼要奴才出去?
奴才的額娘是八抬大轎抬到他們家的,奴才是嫡長子,奴才做了什麼有辱門楣的事兒嗎?奴才是出去勾搭良善了還是去落草為寇了?是掘了祖墳了還是燒了祠堂了?他法海憑什麼壓在奴才頭上?”
佟國綱說:“你兄弟什麼時候壓你頭上了?”
鄂倫岱冷笑:“你偏心他的時候就壓在我頭上了!你抬舉他的時候就踩我的臉了!”
“是你不爭氣,我讓你多讀書你怎麼不讀?”
“會讀書的是你兒子?外麵國子監的那些人是不是都要叫你一聲阿瑪?”
佟國維就說:“你不上進,你兄弟願意上進,家裡多照顧他一點怎麼了?”
“我哪裡不上見?他會搖頭晃腦讀幾句詩書就是上進?咱們家是馬上得的富貴,我是上不得馬還是拉不開弓?我是看到高頭大馬嚇得渾身抖還是聽不得野獸嘶吼?會讀書才是上進?你們這是什麼道理?呸,我是看出來了,一個個見不得人,還自己裝的道貌岸然。”
佟國綱再也忍不住,一把抓起麵前的盤子砸鄂倫岱身上,跟康熙哭著說:“這逆子的言論皇上聽到了吧,奴才請誅鄂倫岱!”
鄂倫岱梗著脖子:“你就是故意在皇上跟前激我!”
康熙歎口氣,本來想做這和事佬,算啦!
他對外麵喊:“來人。”
外麵侍衛們魚貫而入,康熙指著佟家的人:“拉開送回去,路上看著點,彆讓他們再打架了。”
佟國綱和佟國維帶著葉克書和德克新說了一通不爭氣讓皇上操心的話,這才恭敬的退下。
鄂倫岱梗著脖子要走,康熙留著他說:“你也是有兒子的人了,你要給孩子做個榜樣。”
鄂倫岱說:“那小崽子要是有本事造奴才的反奴才還高看他一眼呢,就怕他沒那本事。”說完出去了。
康熙歎口氣,站起來轉屏風後麵和孩子們一起吃飯。
晚上海棠去太後那兒休息,四阿哥和六阿哥兩人一塊回去。
六阿哥說:“今兒讓四哥出去見佟家,不像是好事兒。”
四阿哥沒說話,因為皇貴妃再三告誡他不許和佟家走的近。外麵看佟家赫赫揚揚,人稱“佟半朝”,但是佟家的家風……實在是讓人難以恭維。
六阿哥說:“就是汗阿瑪讓您去見他們,我聽著那動靜,佟家是看不上咱們兄弟。”
不是看不上咱們兄弟,是看不上他胤禛。
四阿哥心裡也看不上佟家,冷哼一聲,隨後說:“這事兒不要讓額娘知道了。”
“你放心吧,我知道。”
海棠和五阿哥跑回太後跟前,太後看兄妹兩個顛顛的回來了,問道:“吃了嗎?怎麼今日散學的這麼晚?”
海棠一邊逗十一一邊把吃晚飯時候發生的事兒說了。
太後聽了一耳朵就罷了,她對佟家的事兒不感興趣。
五阿哥卻傻乎乎的問:“昔日孝康章皇後……”
話沒說完,被海棠踹了一腳,孝康章皇後是康熙的生母,也就是大家嘴裡的聖母皇太後。
你在太後跟前提她乾嘛?血緣上和孝康章皇後親近,但是生活裡和眼前的太後祖母更親近,海棠向來是幫親不幫理,她和太後最貼心了,擔心她聽到這些心裡不好受。
太後真的是心裡很大條,聽到孝康章皇後的名號,想了一會恍然大悟:“哦,你說的是佟妃啊,我就說世祖章皇帝是先帝爺,孝康章皇後和先帝都占了一個‘章’字該是有關係的,分了好一會才分清董鄂妃和佟妃的封號。
小五是想問孝康章皇後在的時候佟家是什麼樣子吧?我也不知道,這事兒佟妃自己操心。我們兩說話的時候不多,她去的又很早,現在想想,無論是她還是先帝或者是董鄂妃具體長什麼樣子我都記不清楚了,隻記得先帝是個胖子,他和董鄂妃住在南苑行宮,一年到頭也回不來幾次,每次回來都會罵我,我那時候盼著他彆回來。
我還記得董鄂妃很瘦,穿衣服好看,我好幾次就羨慕她是個衣架子,她說話輕聲細語很和氣,不嫌棄我笨,我是喜歡和她說話的,就是先帝不許,那樣子就跟和我多說一句董鄂妃能走黴運一樣。佟妃是一點都沒記住,胖瘦高矮都不記得了,這宮裡來來往往的女人多了,沒了就再也沒了,能記住的太少了,他們愛新覺羅家的爺們身邊來來往往的女人多著呢。”
她看看海棠,很肯定的點頭:“小花骨朵這麼胖,肯定是仿先帝,你們都是溜圓溜圓的。”
海棠哭笑不得:“棠棠將來能瘦下來!”
太後點頭:“棠棠要是瘦下來肯定是董鄂妃那樣的,不過還是胖點好,胖人才有福氣。”
海棠倒是覺得傻乎乎的人才有福氣,無論是她嘴裡的董鄂妃還是佟妃,昔日無論是高興還是得意都已經飛飛湮滅了,活的久才是福氣啊!
海棠一下子抱著太後:“您可要好好的,將來棠棠也變成一個老婆婆了,來陪著您一起說話,咱們兩個老婆婆一起曬太陽。”
太後笑起來,摟著海棠說:“好好好,這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