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正月開始到梨花三月開放, 皇貴妃的身體時好時壞,好的時候精神不錯,還能出來走走, 壞的時候起不了身, 隻能在病床上忍受痛苦。
她整個人迅速的消瘦下來,身上沒了一點肉,呈現出一種皮包骨頭的模樣, 眼眶深深的凹陷進去, 不熟悉的人看一眼就覺得駭人。
梨花的一整個花季她都躺在梨花樹下,等最後一朵梨花落下, 她跟四阿哥和左右宮女說:“我死而無憾了。”
左右宮女忍不住用袖子擦淚。
從這時候開始,皇貴妃的臉上皮膚再沒一點點光彩,迅速暗淡下去。佟家上書請旨,想送佟家的兩位夫人進宮照顧。
康熙準奏之後,皇貴妃看到伯母和額娘,就跟她們交代後事。
“我和胤禛母子一場,他卻不是我肚子裡生的, 我把他還給德妃,咱們家也不做奪人子嗣的事兒, 我有我孩子,我要下去和我的孩子團聚去了,你們也彆為我感到遺憾。我死之後,你們也彆嚷嚷著讓他給我披麻戴孝, 也彆鬨著記在我名下, 讓我死了也安安寧寧的,不再給你們操心了,行嗎?”
佟國維的夫人是親娘, 這會哭的跟淚人一樣,趴在床榻上嚎啕大哭。佟國綱的夫人眼淚跟斷線的珠子一樣,拉著皇貴妃如骷髏一樣的手,哽咽的說:“娘娘的吩咐,哪能不聽啊!”
皇貴妃眼淚也如決堤了一樣,跟佟國綱的夫人說:“我的那點東西,都是些俗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留給胤禛吧,也算是我們母子一場留個念想,不枉做了幾年母子他叫了我幾年的額娘。”
說到這裡,她看著佟國維的夫人:“額娘,您保重吧,你的閨女到底是白養了。命該如此,也怨不得誰。”
佟國維的夫人放聲大哭,撲過去抱著皇貴妃:“我的大妞妞啊,我的妞妞啊,我隻有你一個親生的閨女,這是要了我的命啊!”
皇貴妃歎口氣:“回去吧,彆來了,讓我安安靜靜的等死吧,我死了你們來看我一眼就夠了。”
佟國綱的夫人說:“娘娘,我們是來伺候您的……”
皇貴妃已經沒精神了,嘴裡反複的說:“走吧,都走吧,誰也彆留下。”
最終佟家的兩個夫人被送出去,哭著回家去了。
佟家兄弟聽了她們的話,佟國維也跟著哭起來,佟國綱歎口氣:“唉,沒法子,都到這一步了還能說什麼!既然娘娘有交代,就聽娘娘的。外麵多去布施,求佛祖看在咱們虔誠的份上讓娘娘多喘幾口氣也行。”
眼看著皇貴妃病重,按照順治皇帝時候的舊例,宮中的妃嬪們要去給皇貴妃侍疾。當時的順治皇帝恨不得把皇後能享受的一切都捧到董鄂妃跟前,自然要折騰的滿宮嬪妃如同侍奉皇後一樣侍奉皇貴妃。到了康熙朝,皇貴妃病重,內務府奏請按照舊例該讓滿宮嬪妃去侍疾。
皇貴妃拒絕了,她想安安靜靜的死,不想在死前看到滿宮的鶯鶯燕燕。
她把人趕走就陷入了昏睡,醒來的時候發現康熙坐在床邊,皇貴妃還心情不錯的開玩笑:“皇上來了?昔日李夫人蒙著頭不願意見到漢武帝,我久病在床,怕是比昔日的李夫人還不如,要不這會我也蒙著頭和你說話?”
康熙歎口氣:“你不是李夫人,朕也不是漢武帝,學他們乾什麼?”
然後兩個人就無話可說。
康熙坐了一會才開口:“朕讓東西十二宮來給你侍疾,你怎麼把人趕走了?”
“都那麼忙,我這裡不缺人,算了,讓她們回去吧。我很喜歡承乾宮,喜歡這裡安安靜靜,她們來了,又帶了那麼多的人,喘氣的聲音遠遠的都聽到了,哪有什麼安靜可言。”她轉頭看著康熙:“要是夏天我還有一口氣,你彆讓我去暢春園,我想留在這裡,我從進宮就住在這裡,也想死在這裡。”
“彆說什麼死不死的……”
“還有一件事我不辦心裡不踏實。”
“你說。”
“讓德妃過來,當這你的麵我把胤禛還她。”
“朕當年就說過,胤禛是你的兒子。”
“胤禛不是個小貓小狗,你說是就是了,他是個人啊!我要在我死前,和德妃了結了這一段孽緣!我沒做過對不起她的事兒,是她對不起我!到哪兒我都能說,她不過是給我看庫房的宮女,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勾搭男主子的背主奴才!”
“這事兒……”康熙張口結舌。
皇貴妃看他說不出來,冷笑了一聲,這事兒的罪魁禍首不是一直沒開口嗎?到現在也開不了口是不是?
皇貴妃閉眼睛:“叫德妃,叫胤禛。”
康熙歎口氣,擺擺手,絲絹趕緊出去。
德妃就是在隔壁的永和宮,四阿哥就在門外。
母子兩個一起進來,德妃態度謙卑的給康熙和皇貴妃磕頭見禮。
皇貴妃跟四阿哥說:“胤禛,這是你額娘,跟你額娘回去吧,往後彆來了。”
四阿哥頓時哭出來。
德妃自然明白這句話是意思,她要在這時候給兒子爭取最大的利益,立即說:“留四阿哥在這裡伺候娘娘吧。”
她在腦海裡迅速評估這件事,爭取在皇上跟前給兒子留足了好印象,肚子裡迅速開始打腹稿。
可皇貴妃對德妃的逼問隨之而來:“你不想要你兒子嗎?”
四阿哥說:“兒子不想離開額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