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就說:“您帶著三套就行了,挑那些更精細更漂亮的,寧精勿濫。那些金紅彩你也帶走一些,有人喜歡清新淡雅,也有人喜歡大紅大綠,不妨為新顏色試一試行情。”
喬老爺沒見過粉瓷裡麵的金紅彩,皺著眉頭,海棠看著王府總管問:“府上有沒有?取來
給喬老爺看看。”
總管趕緊出去,過了一會取了一隻花瓶來,喬老爺一看,忍不住叫了一聲好。
“這紫色黃色藍色白色恰到好處,小老二以為顏色燒製出來不好看,沒想到如此雅致,若是都是這樣的,帶出去絕對能賣出高價。窯口能拿出多少?”
海棠低頭想了想,考慮到海上風浪大,瓷器又易碎。就說:“二十套吧,可千萬彆賣便宜了。”
喬老爺把花瓶又送還到總管手上,高興的說:“放心,小老兒做生意有經驗,有這麼漂亮的東西,自然不會輕易的出手。”
這時候外邊帳房進來,將核對過的數目呈送到雅爾江阿跟前,雅爾江阿迷迷糊糊快睡著了,這個時候接到賬本問了一句:“算好了?”
低頭一看,那個迷糊勁兒瞬間沒了。
作為世子,他很沒出息的覺得這真不是一筆小數!
雅爾江阿妒嫉的想:沒想到這丫頭挺有錢的呀!你上輩子是財神旁邊的童女嗎?財神爺怎麼這麼偏疼你!!
雅爾江阿故作鎮定的把賬本遞給了海棠,“行了,待會兒入帳了吧。”
喬老爺就趁機說:“小老兒想在家中擺一桌陋席,請二位爺蒞臨。”
雅爾江阿擺擺手:“不必了,到年底王府忙。”
喬老爺看了看海棠,看海棠也沒表現要去的意願,隻得應了一聲。
海棠還有一個任務:“雖然不能去府上拜會,不過今日見麵不妨多聊幾句。正好趁著這個機會我有話想請教喬老爺,我們家的那個商隊您覺得如何?比上一支好了些嗎?”
喬老爺點了點頭:“這可比上一次的那些人好太多了。”說完看了看他兒子,因為喬老爺年紀大了,所以跟著跑船的是他兒子。
這位喬家大爺點了點頭:“看得出來都是些窮苦出身,乾活是願意下力氣的,彆的都好,就是笨了些,實在是不夠機靈。”
不夠機靈?海棠低頭想著怎麼才是不夠機靈。
這時候喬家大爺就說了:“上一批人是太機靈了,能看懂眉高眼低,就是偷懶耍滑打官腔,知道的是他們跑船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兒的官老爺。
這一支就是太實在了,說他們不夠機靈,是做事不夠靈活,到底是見識少了些。賣東西,管事兒的說整盒賣,有那想散買的過來問,他們就不賣。
買賣上門了,要麼糊弄著人家整著買回去與人分一分,要麼先勸著人家稍微等一等,碰見另外一個可以合著買,再或者是高價散賣,他們都不往這方麵想想,隻知道整著賣。”
海棠了然的點了點頭。
隨後又與這位喬家大爺聊了許久,把這些問題都記在心裡,眼看著天黑了海棠又讓人做了一桌酒席送來,陪著他們父子吃了頓飯,令人將這對父子送出王府。
天都黑了,老福晉打發人來叫海棠去她院子裡休息,說是天黑了不放她回去,怕不安全。
海棠這個時候想把剛才的問題總結一下,也沒有推辭,陪著老福
晉說了會兒話就要了筆墨紙硯回客房把這些問題全部整理成冊,打算第二天和康熙彙報。
喬老爺父子兩個坐上馬車,他兒子就說:“放心了吧?沒見到人的時候一直惦記,如今看著還不錯。”
喬老爺點了點頭:“不親眼看著我心裡不放心。”
他兒子想了想說:“這事兒你就是多想了,這位爺就算是走了背運也是位爺,您剛才發現了沒有,他在王府裡麵說的話很管用,平時那王府總管和管事們各個人五人六的,他說乾嘛就乾嘛,最後這頓飯沒請示王府的主人就擺了,我瞧著比那王府世子說話都管用。就這樣的人走了背運還有這威風,我實在是想象不到他能走什麼背運。”
喬老爺剛才還在笑,這個時候麵色凝重。
他兒子問:“您這是又想什麼了?”
他擺了擺手,沒說話。
車子到了家還沒下車,家裡麵的下人出來就說:“老爺大爺,您二位可回來了,廣州會館的幾位老爺來了,等了您二位半下午了,眼看著天黑了都沒走。”
喬老爺的臉色更凝重了。
父子倆進去擺下宴席,陪著幾個人喝了起來,都是同鄉,席上大家醉醺醺的聊起這次和簡王府對賬的事兒,其中有兩位同鄉有意無意的往小金爺那個方向引。喬家大爺沒什麼防備,直接說了,喬老爺背後生出一身冷汗來。
這一會兒喬大爺已經跟這幾個人說起小金爺的長相了:“走路的時候昂首闊步,顧盼之間神采飛揚,瞧著有幾分女相,人家說男生女相是有大福氣的。”
“是是是,那些算命的先生都是這麼說的。”
這些人還想多聊,喬老爺手裡的杯子掉到地上,喬老爺一臉醉意的說:“老了老了,手不好用了。”
其他幾位就說今日打擾了,趁著如今還沒宵禁,趕緊走吧。
喬大爺醉醺醺,一腳深一腳淺,跌跌撞撞得把人送出門,吩咐各處檢查門窗,隨後便準備回去睡覺。
喬老爺沒有睡著。
那一年他來京城找銀子的時候,碰到小金爺的額娘生病,當時金爺和他一塊兒去寺廟裡,說話的時候露出過幾句口風,說小金爺的額娘出身不一般。
當時喬老爺以為是王府貴女,自然是出身不一般。當時還納悶兒,這京城裡麵有宗人府,先王留下的女兒不該這麼黑不黑白不白的嫁了人,而且滿漢不通婚,金爺雖然看著氣度不凡,到底身份不匹配,倆人是雲泥之彆,不該做一對夫妻,可偏偏成了夫妻,還生下了小金爺。
當時喬老爺也想過,宗室的女娃做出這種事來宗人府怎麼可能會答應?不過因為後來此次與己無關,並沒有放在心上。
這麼多年過去了,如今回想起來,當年總總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在今日抽絲剝繭,他有幾分悚然而驚!
隻怕金爺的死是人禍啊!
而去年全城抓賊也是人禍啊!
他的反應是:這兩家生意還能做嗎?
後來一想,簡王府接了金爺的
家業了!
他皺著眉頭,回想當初在茶樓寫字據的時候,金爺說生意給小金爺,當時還帶了一個半大的孩子,說那是他的嫡子,如今再想想忍不住一聲長歎,這裡麵的事兒不是一兩句話能說請的。還是不知道為好!
如今這生意成了簡王府的,小金爺也是王府的人了,生意還可以做,但是小金爺將來怎麼辦?
他想明日去王府拜見小金爺,不知道王府會不會放行?
又在想,自己知道了這其中種種不同,又該如何應對?
思來想去,覺得當初就不應該來京城,京城的水確實深啊!
第二天一早,他兒子宿醉未醒,他也沒帶兒子,早早來到王府求見,管家讓他在等著,進去稟告老福晉和海棠。
老福晉正拉著海棠吃早飯,席間和海棠說起早些年在科爾沁的事兒,海棠正笑的前俯後仰,聽說了這事兒讓人給喬老爺送了早飯,陪著老福晉用完早膳換了裝束才去見了喬老爺。
他以為昨日的事兒喬老爺沒說完,就拿著昨日自己的條陳草稿紙去了,打算和喬老爺再聊聊。
一見麵海棠說:“恕罪恕罪,來晚了,剛才陪老福晉用早膳呢,一時半會走不開。早餐您用了吧?”
喬老爺點點頭,看看屋子裡的人退下,小金爺鋪開紙記著的都是昨日談話的內容,他心裡五味雜陳:“您看上喜歡做生意?”
“做生意是最簡單的事兒,就是把東邊的東西買賣到西邊去,經年累月積累起家產萬貫,這裡最有意思的是從東到西見到很多人遇到很多事兒,鬥智鬥勇後還有萬貫家資,這乃是美事兒啊!”
喬老爺點頭:“小老兒也是這樣想,昨日……有同鄉來打聽小金爺,態度急切,這些人和小金爺或許不認識……”
海棠立即收起笑臉,認真的跟他說:“您是本分買賣人,這是各方都知道的,日後和前幾年一樣,彆問彆管彆打聽,隻管賺錢,其他的一概不要過問。”
“這……”
“生來就入這個局了,怨天怨地怨父母都沒用,就如我剛才說的那樣,鬥智鬥勇也是人生一件美事兒。您回去吧,無論誰問,就說今兒咱們商量瓷器的事兒,有些事兒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喬老爺扶著下人的手上了車,此時心情很難形容,一邊是輕鬆一邊是沉痛。最後一聲歎息,罷了,咱們小老百姓,管好自己一頓三餐就夠了。
他掀開車簾看了看越來越遠的王府的圍牆,如今小金爺沒事兒,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