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2 / 2)

見許應點頭,她就繼續道:“幾個小年輕遊手好閒靠偷搶度日,大人都不管的......後來借口打車,去一個挺遠的地方,女司機本來覺得遠不想去,他們就謊稱多給錢,因為車是新買的,想多賺錢回本,就答應了,誰知道......”

許應接過話道:“他們一開始是隻想搶車,但女司機拚命反抗,他們意識到她活著自己哥兒幾個肯定萬劫不複,於是就決定把人弄死算了,至於為什麼是活埋,是因為他們剛好去的地方是個大型施工工地,泥土很軟,輕易就能挖出一條很深的土溝,人被綁著爬不出來,等第二天工地繼續施工,更多的土一層層蓋上去,必死無疑。”

“他們幾個之中隻有我的被告人是已經過了十八歲,所以他被列為第一被告,出事後,他的母親找到我,希望我能為他辯護。”

“他們家是做生意的,家長工作太忙就忽略了他,十四歲的時候因為打架鬥毆進少管所待了一年,他父親因此不認這個兒子,母親身體不太好,想管也管不了,出事才知道他已經變成這樣不拿人命當回事的......”

他頓了頓,惡魔兩個字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說出口。

蘇盈袖往他碗裡添了一勺湯,聽他繼續往下說:“我問他母親想要我怎麼辯護,無罪?還是怎樣。他母親說,之所以想給他請有名的律師,是因為......這是他們當父母最後能為他做的事了,剩下的就隻能看天意,他父親說得更直接,按規矩來,什麼結果都接受。”

“你們打算怎麼為他辯護?”蘇盈枝迫不及待地問道,“他這樣一個罪大惡極的人,要是不判死刑,怎麼給死者家屬交代?”

“是啊,怎麼辯都是個死。”許應笑笑,眉目舒展開來,似乎並未覺得這是什

麼棘手之事,“但我還是想爭取無期,或者死緩也行。”

蘇盈袖夾菜的手頓了頓,“......他死有餘辜。”

“我知道,但他是我的委托人,委托關係合法,我必須維護他的權益,律師為誰工作,為人民,為當事人,即便是殺人狂魔,憲法也賦予了他自我辯護和請律師辯護的權利。”

許應輕笑一聲,“我記得之前在網上看過一個問題,律師是不是誰給錢就幫誰說話的人,有個回答裡引用了這麼一句話,當人民被審判,我替人民辯護,當國王被推上被告席,我同樣會替他辯護。這就是律師為什麼會為壞人辯護。”

他覺得自己的話其實是說給蘇盈袖聽的,“就像你作為醫生,不會因為他是壞人就不為他治療一樣,這是職責所在,但並不妨礙我們在工作之外鄙視和譴責他們,對吧?”

蘇盈袖坐在他對麵,聞言一愣,隨即目光閃爍,抿著唇,一聲不吭。

“那......”蘇盈枝忍不住問道,“要怎麼替他辯護才能達到想要的結果呢?”

許應看向蘇盈袖的目光收回來,落在碗裡的芋頭上,用筷子戳了戳,“林修告訴你妹妹。”

林修哦了聲,解釋道:“我們去會見了嫌疑人,核實情況,他說搶劫女司機不是他先提出的,是那天喝完酒之後幾個人突然想到的,不過他是大哥,的確也同意了這個決定,我們問是不是他提出要做掉女司機的,說不是,因為隻有他有駕照,所以要開車,沒參與商量這件事,又問他有沒有參與最後這個殺害女司機的過程,也沒有,他在車裡整理東西。這些都和他們被捕後跟警方供述的對得上,所以我和老板都認為他說的是實話。”

“檢方是以搶劫罪提起公訴的,搶劫罪最高量刑就是死刑,搶劫致被害人死亡的,是加重情節,基本就是個死,但是呢,2001年5月,最高法對滬市高級人民法院有一個答複函,明確說了,行為人實施搶劫後,為滅口故意殺人的,以搶劫罪和故意殺人罪定罪,實行數罪並罰。”

“這樣一來呢,我們這個被告人啊,他開車,沒有參與決定和坑殺掩埋被害人,就不涉嫌故意殺人罪了,我們就可以要求法庭按照一罪搶劫罪來量刑,就不會死

了嘛。”

林修說完,滿室安靜,隻有他說渴了在喝水的咕嚕聲,和許應咀嚼食物的聲音。

蘇盈袖聽完,愣了半晌,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她能理解不管是什麼樣的人都有權請律師有權為自己辯護,隻是站在受害者一方去看,就因為他請了個好律師,所以他就不用一命償一命了,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總有種,人白死了的感覺。

“律師費多少?”她收回心緒,忽然問了一句。

“兩百萬。”許應伸出兩根指頭,嘴裡還含著一塊芋頭,聲音有些含糊。

蘇盈袖忽然就笑起來,“你比當年我爸那個律師劃算,我聽說他隻拿了幾萬塊的律師費。”

屋子裡頓時一片寂靜,蘇盈枝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連林修都沉默了下來,他忽然想起當時麵試,許應問他的問題,你為什麼想當律師。

我想維護人間正義,想讓犯罪分子付出應有代價,想為走投無路投訴無門的人討回公道。

可是那個時候許應說什麼?

“律師是為委托人服務的,在追求正義的同時,也要牢記自己的職責。在不違反憲法和法律的前提下,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優先維護委托人的合法權益,兼顧公平正義。”

“我們跟公訴人和法官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這是當時他說給林修的話,現在又再次說給蘇盈袖姐妹倆。

他話音剛落,蘇盈袖就點點頭,“這話我倒是讚同。”

“所以彆糾結啦,拿錢辦事,就這麼簡單,我是舉證了,但該怎麼判,那是法官大人的事。”許應垂眼看看碗裡的湯,又抬頭,笑眯眯的。

蘇盈袖看著他眉目間的餮足之意,忽然便覺得心裡那股悶悶的感覺散了不少。是啊,拋開各種立場,這本來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我做這份工,就好好做,儘量做好,對得起自己,也對得起付我薪水的人。

“今晚吃得高興?”她換了個話題問道。

“好極了,每一樣都很棒,蘇醫生如果不當醫生了去開飯店,記得告訴我,我去充個年卡。”他笑著應道,又端著碗喝口湯,都已經涼了,但風味還在。

隨著他們的對話,原本凝滯的空氣流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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