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早就從旁人的口中得知,她爸爸到底犯了什麼罪,才被孫德貴抓起來毒打。
雖然她不知道孫德貴是因為什麼原因才被人從監獄裡放出來。
但是想到現在這個運動,被放出來,也能夠理解。
肯定是孫德貴用了一些手段罷了。
但不管怎樣,她都不能讓孫德貴報複到她爸爸身上。
孫德貴和她有仇,想要報複她能夠理解。
但是如果把這個仇報在她爸爸身上,那就不行。
她爸爸如今在鎮醫院,能夠進去這是多麼不容易,可如今卻因為當年的那場跟蹤事件,就要他付出代價嗎?
這是絕對不可以的。
畢竟,這是她和孫德貴之間的事情,是她和他的仇。
如果當時不是因為孫德貴看上了她,想要跟蹤她然後對她伸出魔爪,正好被蘇爸爸看到,又怎麼可能會有後來那麼多事?
孫德貴現在一朝小人得智,就想要對付他們蘇家,就想先從蘇爸爸這裡下手,想要把蘇家的當家人戴上什麼帽子,那絕對不可以。
她也從旁人嘴裡知道,爸爸之所以被孫德貴抓了把柄,是因為兩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是因為老宅那邊的原因。
這個蘇然知道,畢竟他們和老宅那邊就算再沒有關係,卻也有血緣關係。
過繼之後,按理說那是已經沒有了任何關係,但是血緣關係卻斷不了。
如果有人要把這個作為把柄的話,還真的說不清道不明。
當然這個,也是可以處理的。
當時蘇然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在十年運動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她就已經催著蘇爸爸辦了一些手續。
當然這些旁人是不知道的。
另一個原因,就是蘇爸爸以前學的是中醫。
中醫對於那些人來說,是什麼封建迷信的糟粕。
儘管蘇然很想反駁這個,但以這個理由肯定是不行的。
既然人家說中醫是封建迷信的糟粕,那如果以這個為入手,自然也是不行,那就得想其他的辦法。
當然蘇然也已經想到了辦法,早在十年運動還沒有開始之前,就已經作好了準備。
這一切,她就已經跟蘇爸爸商量好了的。
當然,旁人並不得知。孫德貴更不可能知道,他就是抓著這些把柄,才能夠把蘇爸爸從工作的崗位上拉下來,然後戴上所謂的黑五類帽子和封建迷信的帽子。
蘇然當時並沒有馬上衝過去跟他理論,就是因為知道理論沒有用。
說不定,不但救不出自己的爸爸,還有可能把自己也折進去。
那她就得另想辦法。
她想到的辦法就是跑去縣城的革委會。
下麵的所謂的革命小組,都是一些三教九流混搭在一起,什麼人都有,最多的都是一些混混。
因為混混最凶,也更容易管理,然後在打擊報複一些人的時候,這些人最好可以派上用場。
也就是俗稱的打手。
但是革委會中,還是有那些比較正規的人與事。
蘇然要找的也就是革委會,想把這個事情跟人家說清楚。
隻要在革委會說清楚了,隻要得到那些人的認可,那麼孫德貴就翻不出什麼浪來,他就算想用這個手段來欺壓蘇家,那都是沒有辦法了。
蘇然不會傻乎乎地自己一頭撞進去,去跟孫德貴理論什麼,那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反而讓她顯得很被動,要救人,就不能這麼盲乾。
哪怕她心裡也很急,急著想要把自己的爸爸從孫德貴手裡救出來。
但是她一無權二無勢,又是在這麼亂紛紛的世道,怎麼能夠一下子就撞進去,然後著了孫德貴的道?
那自然是不行的。
蘇然很快就到了縣城。
從鎮上到縣城,如果坐車,花不了十分鐘,但如果步行的話,卻需要半小時甚至一個小時,看步行的快慢。
蘇然運氣比較好,她剛從鎮上出來,就正好遇到了一輛路過的中巴車,她就坐了上去。
才沒多久,她就已經到了縣城的車站。
也顧不得自己走了,攔了一輛人力三輪車,她跳上去,就讓人騎到革委會。
那個人力車的車主回頭看了一眼蘇然,心裡也好奇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竟然要去革委會嗎?
革委會那是什麼地方?那可不是普通人能去的,去了活人都能夠擼下一層皮來。
也不知道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過去乾什麼。
他想勸上一句,又覺得這沒自己什麼事,人家想要去革委會,他隻管騎車就行,管那麼多的閒事。
想了想,也就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多管閒事容易遭殃,他管那麼多乾嗎?
於是一個不想管閒事,隻管快點把車騎到革委會,另一個卻是想讓車主快點騎車。
很快,人力車就站在了革委會。
此時的革委會,是在人民政府的旁邊,房子挺大的,外麵還站著幾個警衛。
蘇然過去的時候,就已經被外麵站崗的警衛給攔住了。
革委會那不是什麼人都能夠進去的。
蘇然急了,小聲地對外麵的警衛說:“我有事找你們馮主任,請通報一聲,讓我進去吧。”
但人家警衛油鹽不進,就是不讓她進去。
甚至有一個還很輕蔑地看了她一眼:“真當我們革委會什麼阿狗阿貓都可以進去嗎?”
那明顯輕蔑的表情,把蘇然氣著了。
但此時此刻,她又不能發火。
在人家的屋簷下,又有求於人,她就是再有火,也不能在這個時候發。
甚至什麼時候都不能發。
“蘇然?”正在爭執之間,突然一個聲音插入了他們之中。
正求著人家小警衛的蘇然,聽到這個聲音,急忙抬頭望了過去,卻見到門內走出來一個青年。
這青年她再熟悉不過,正是她的同學張小民。
就是一年前她被孫小蘭張口汙蔑的時候,他站出來護在她身前的那個男同學。
和她是一個班的,還是當年班裡的班乾部,是體育委員來著。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難道他也是……
蘇然對這個張小民的印象還不錯,他在學校裡那也是有些能力的,但沒想到他竟然進了革委會嗎?
蘇然可是知道的,現在革委會再囂張,等到十年後那場運動結束,所有參加過革委會的人,最後都會被徹底清算。
她真不希望,她的同學也會走上這條路。
畢竟這條路,現在看似光鮮,卻也是被人在背後罵著的。等到十年後的清算,那真的是什麼前途都沒有了。
哪怕是想要考大學,都有可能會因為這個原因,而被清算了。
那就太可惜了。
但是她又不能就此去勸他,也不能就此去詢問一二。他們兩人的關係,也沒有好到這種份上。
哪怕蘇然再覺得他可惜了,她都不能說上一二。
現在這個問題太敏感,她但凡開這個口,一旦被人知道了,她就彆想翻身。
她再傻都不會去隨便開這個口。
最多就是側麵了解一下,然後希望他能夠陷入得不深。
隻要陷入不深,以後多少還有機會。
“張小民,你怎麼在這裡?”
那些想法,也就一瞬而過的事情,等到他走到麵前,蘇然已經想好,隨口問他。
張小民說:“我爸在裡麵,我是過來給他送東西的。”又問,“蘇然,你怎麼會在外麵?”
蘇然說:“我過來革委會,找馮主任有些事情,可是……”眼睛看向了外麵的那些警衛,意思不言而明。
張小民怒了:“你們這是什麼眼神,這是我同學,你們怎麼可以擋住她去路?”
蘇然一直都是他心裡的女神,以前上學的時候,他都不敢跟她說話,就怕惱了她,如今畢業了,在這裡看到她,他終於有機會跟她說上一二。
能幫上她的忙,這是他最開心的事情。
他也知道,革委會那不是一般的單位,外人隨便不能入內。
這不是有他嗎?他爸爸雖然不是主任,那也是副主任,他一句話的事情,就能夠幫到她,為什麼不幫呢?
他很樂意幫助她。
隻要她開一個口,他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願意。
能夠在這裡看到熟人,蘇然當然高興。哪怕心裡再怎麼惋惜張小民,她都很慶幸,在這裡能夠遇到他。
等到以後,她想辦法提醒他一二吧。
也隻能這樣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聽她的,她也不敢太明白地提醒,免得給自己家裡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但是不提醒,她心裡又過意不去。
畢竟這是她同學,現在又幫了她。
於情於理,她都應該幫他。
警衛員們頓時傻眼了,他們沒有想到隨便攔下一個人,竟然會是張會長家的公子的同學?
張會長那是什麼人啊?在縣城裡,那可是一手遮天的人物啊。
他們怎麼就得罪人家的同學了?
這麼巧的事情嗎?
而且看張公子的表情,似乎還很重視這個同學。
再看這個女同學,長得嬌滴滴的,又頓時明白了,怪不得張公子會那麼緊張,原來是看上人家了嗎?
想想也正常,這麼漂亮的女同學,不喜歡才怪呢。
正是因為想到這些,那些警衛員的臉色全變了,頓時蒼白起來。
那個輕視蘇然的警衛員,頓時風向一轉,巴結道:“我們不知道她是張同誌的同學,我們要早知道,早就把她迎進去了。”又怎麼可能會阻攔。
這話當然不能說,隻能在心裡想想罷了。
張小民吭了一聲:“現在知道,還不放行?”
警衛員們怎麼可能會再阻止,馬上就把人放了進去,連登記都不用。
蘇然很高興,有張小民的幫助,讓她很輕易地就進了革委會。
雖然這欠了張小民一份人情。
以後再想辦法還唄。
“蘇然,你過來革委會,是有什麼事情嗎?”張小民忍不住問,“可需要我幫忙的?”他很希望能夠再幫上她的忙。
蘇然那可是他的女神啊。
蘇然倒也不隱瞞,她知道這個時候跟張小民說一說自己爸爸的事情,說不定他真能幫上什麼忙。
雖然不知道張小民的爸爸在革委會是什麼職務,但看外麵警衛對他的態度,肯定也低不了。
革委會有人,這在她解救自己爸爸的事情上,多少有利。
她說:“我爸爸突然被革命小組的人抓了起來,說他搞封建迷信,還說我們蘇家是黑一類分子,我心裡急,就想來革委會把這件事情解釋清楚。”
她沒有說自己家冤枉,說下麵的人亂抓一通,但也沒有說自己家就是壞的。
解釋清楚,那就是裡麵有誤會。
張小民皺眉:“怎麼回事?”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蘇然家裡不是烈士的後代嗎?
烈士後代怎麼會被劃入黑五類分子?
這是哪跟哪的事情?
這不是胡鬨嗎?
張小民頓時怒了,他怎麼忍心看著自己的女神這麼傷神?
他拍拍胸脯說:“這件事情,我幫你,我這就去找我爸。”
蘇然聽到他的話,眼睛一亮,看來張小民的爸爸在革委會職務還不低啊?
她頓時高興起來,隻要能夠幫上忙就好。
這革委會裡有人,總比沒人好。
……
很快,蘇然就跟著張小民去了他爸爸的辦公室。
當看到門口牌子上寫著“會長室”三個字的時候,蘇然傻眼了。
張小民的爸爸是革委會的會長?
這麼巧?
“蘇然快進來啊。”張小民一回頭,就看到蘇然站在門口看著牌子發呆,就朝她招了下手。
蘇然心裡一跳,但還是跟著張小民進去了。
反正人都來了,她自然要把這件事情弄好。張小民的爸爸是會長這件事情,雖然很讓她吃驚,但是想到他的爸爸權利這麼大,這不正好可以讓這件事情能夠圓滿地解決嗎?
哪怕心裡再替張小民惋惜,她現在也得打起精神來,為自己的爸爸申冤做準備。
此時此刻,關鍵就在這裡,她一定要替自己的爸爸把事情說清楚,可不能讓孫德貴的陰謀得逞。
她怎麼能夠讓孫德貴報複她的爸爸。
不管怎樣,她都要把這件事情辦成功了。
孫德貴想要報複他們蘇家,門都沒有。
他現在有了地位,可以囂張,那她也為自己家把這件事情擺平。
雖然要利用一下張小民的關係,有點兒過意不去,但是人際關係,不就是這麼來的嗎?
以後需要她幫忙的時候,她也會義無反顧幫助張小民。
這麼想著,蘇然心裡的壓力頓時輕了許多,跟著張小民進了房間。
此時,房間裡一個中年男人正在打電話。
一手拿著話筒,正在那裡“嗯嗯啊啊”地回應,一手食中二指夾著一支香煙,正在煙缸裡輕輕地點著。
煙灰隨著他手指的動作,掉落在煙缸裡。
他聽到動靜,抬頭看了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兒子帶著一個漂亮的小姑娘走了進來。
他愣了一下,夾著香煙的那個手向前揮了揮,又對電話裡頭說了幾句。
張小民見自個老爹正在那裡打電話,也不去打擾他,而是帶著蘇然坐到了前麵的沙發上。
還從櫃子裡拿出一些零食出來,放到了蘇然的麵前,又對她說:“你喝茶嗎?”
老頭子這裡可多的是名茶,都是彆人送的。
那些零食,是因為他經常要來革委會,老爹給備下的。
說是老爹備的,其實是下麵人備的,不過他都歸算到老頭子身上罷了。
“蘇然,這有糖果,還有餅乾,味道都還不錯,你快吃。我去給你泡茶,你要龍井還是紅茶?”張小民一臉笑意地問她。
這一幕正好就被打完電話的張會長看到,他什麼時候看到他那個懶兒子這麼勤快過?
竟然那麼勤快地給一個女同學又是倒茶又是拿零食的?
張會長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不動聲色地看向了那個坐在兒子旁邊的女孩子。
長得可真漂亮,難怪自己的兒子那麼殷勤,原來是因為喜歡上人家了嗎?
也不知道這個同學家裡是什麼條件,配不配得上自己的兒子。
不過兒子喜歡,他這個做父親的,自然也不能去阻止。
反正兒子也還年輕,就算玩玩,玩幾年也沒事。
這麼想著,他臉上那嚴肅的表情頓時柔和下來。
“你不是說要回家去,怎麼又跑回來了?”
張小民正在幫蘇然泡著茶水,就突然聽到了自家老頭子的話,手一抖,差點就濺到了蘇然的手背上。
他說:“我確實是打算回家的,在門口看到你那些警衛攔著蘇然不讓她進來,我就把人領進來了。”
頓了頓,他又說:“爸,你手底下的人怎麼回事?到處抓人也就算了,怎麼能夠不分青紅皂白地,把人家烈士後代給抓了?”
張會長心裡一跳,沉聲問:“怎麼回事?”
張小民說:“蘇然的爺爺是當年的抗日英雄,這事我們學校都知道,可能爸你也知道。她爸爸叫蘇耀宗,她爺爺就是當年以一人之力保下平安縣城所有百姓的抗日英雄蘇平。”
蘇平是什麼人,張會長當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