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民怒了,他跑過去,用力地把那些人推開,吼道:“誰讓你們打蘇伯伯的?”又衝馮主任喊,“馮叔叔,你就是你的手下?”
孫德貴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剛才被張小民打了一頓,他正怒著呢,這會看到張小民在那裡喊著,一開始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以為是哪個過來搗亂的。
正想要罵他,就聽到張小民喊了馮主任,孫德貴一怔,心裡“咯噔”了一下,望向了馮主任,就見到馮主任的臉色並不太好。
“馮主任,我這就去把那個刁民給趕……”他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到馮主任最先踢他的那一腳,他以為自始自終踢他的人是張小民,恬著臉就想要討好馮主任。
沒想到,馮主任臉上閃過一絲怒意,一腳就把好不容易站起來的孫德貴,又給踢翻在地上。
“你這混賬東西,誰讓你動蘇家的?”
這話,好像有點熟悉,孫德貴頓時想起來,他第一次挨踢的時候,就聽到了這句話,當時以為是張小民喊的,原來是馮主任嗎?
他的臉色頓時就蒼白了起來,馮主任這是怪他不該動蘇家人?
蘇家人不是普通的抗日英雄的家屬嗎?
他都查過了,除了是抗日英雄的家屬,沒有其他的關係。
要不然,他也不會有膽子敢對付蘇家。
畢竟,他雖然想要公報私仇,但也要有這個命不是?
如果這個蘇家真的有後台,他還報個屁仇?
趕緊抱大腿才是真啊。
但是還沒有等他想到怎麼抱大腿,身子就又被馮主任踢倒在地。
馮主任那個恨啊,這個孫德貴,簡直該死!
如果他沒有看到蘇家的那個當家人,他還能有幾分僥幸,但如今看到了,他真的恨不得把人當場踢死。
這該死的孫德貴,這讓他怎麼圓這個場?
踢倒了孫德貴之後,馮主任已經走到了蘇爸爸麵前,“誰讓你們綁著蘇同誌的?還不趕緊解開。”
那些小組的成員,雖然不認識馮主任,但是他們看到孫德貴對馮主任的態度,也知道這是一個惹不得的人物。
隻怕是上麵下來的哪個領導。
這一下子,他們也不敢馬虎,急忙就過去解開了蘇爸爸的繩子。
蘇爸爸此時已經被人打得身上全都是傷痕,要不是一口氣挺著,早就暈過去了。
孫德貴當時為了報仇,打得那叫一個重。
也許是看到蘇然安全了,他心裡提著的那股子氣終於鬆了,終於沒忍得住,身子一軟,整個人就癱軟在了地上。
蘇然驚起,跑了過去。
大家手忙腳亂地把人抬進了醫院裡,那邊的孫德貴卻癱軟在地上,整個人就跟下雨似的,全身都濕透了。
他這個時候才知道害怕,但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
這會,蘇然並沒有太多時間去注意孫德貴,也不怕他跑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孫德貴再跑,他的家人還在縣城,就算真的跑出去了,沒有身份證明,沒有介紹信,他也寸步難行。
因此,蘇然一點也不擔心孫德貴不見。
此時,她最關心的是自己的爸爸。
在她帶人過來之前,蘇爸爸就已經挨打了。
那個天殺的孫德貴,真是下了狠手地打。
鎮醫院也有其他醫生被查,但沒有一個就如蘇爸爸那樣,被打成這樣的。
此時此刻,她真的恨透了自己沒有能力。
如果一開始她就有能力,也不用跑去縣城求助。
就是因為沒有能力,才需要借助外力。
也正是因為沒有能力,她才隻能夠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爸爸受苦。
但是,如今的社會,單靠個人的能力,那是沒有辦法的。
成分重要,人際重要,還有權利。
蘇家什麼都沒有,除了根正苗紅之外,她什麼也沒有。
光靠個人,更是辦不到。
蘇然用力地咬著牙,她在心裡琢磨著,待到以後恢複高考,她一定要考上最好的大學,爭取出人頭地,不讓家人再受一丁點的痛苦了。
隻有自己以後有了出息,家人才能夠安康。
幸好,她認識張小民,能夠請得動革委會的領導,否則她的爸爸豈不是更要吃苦?
這十年,冤假錯案的事情,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這十年,沒有權利,也什麼事情都辦不了。
她很痛恨自己。
但也十分的無奈。
當然她不會為了權勢,就去出賣自己,這個她辦不到。
這是她最後的尊嚴。
此時,蘇爸爸躺在病床上,整張臉都是蒼白的。
更不要說身上的傷了,幾乎就沒一塊好肉,足可見孫德貴當時讓人下手有多重。
馮醫生並不在病房裡,他出去教訓那些小組成員了,更不要說孫德貴會被怎樣的教訓。
病房裡隻有蘇然和張小民,蘇家其他人,已經打電話過去通知了。
蘇家村有一部電話,那是按在村委會的,那是五年前村委特地讓人安裝的,名額還是蘇爸爸拖人辦下來的。
辦這個名額可不容易,正好他治好了當時的電信局的一個領導的病,人家領導特批的。
有了這個電話,自然聯係也方便多了,有什麼事情,隻要這邊有電話,就能夠通知到村裡。
當時電話是蘇然打的,用的是醫院裡的公用電話。
電話接通的時候,蘇然就沒忍住哭了出來。
她很少哭,但此時此刻,她還是沒忍住,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真的沒有想到,自己的爸爸能傷成這樣。
也不知道傷好後,會不會留下後遺症。
隻要一想起當時的情景,蘇然就哭得泣不成聲。
“蘇然,你彆傷心了,蘇伯父肯定會沒事的,醫生不是說了,隻是傷的皮外傷嗎?”看到蘇然哭成了淚人,張小民心裡也不好受。
他沒有想到,自己再一次英雄救美,竟然沒有早點救下她的爸爸。
如果他能夠早點救下蘇爸爸,或者在孫德貴剛打人的時候,他就聽到風聲,把人救下來,是不是蘇然就不會哭了?
他真的從來沒有見過蘇然哭成這樣,在學校裡,她總是溫柔地笑著,總是幫助其他的同學複習功課,不管是誰遇到不會做的題,她都會好心地解答。
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溫柔善良的女孩,從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張小民就克製不住自己喜歡上了這位女神。
但是他膽子小,從來沒有表達過。
哪怕是現在,他也不敢表白。
他怕嚇壞了她。
此時,他隻要看著蘇然高興,那他就滿足了。
但現在她並不高興,反而哭得傷心欲絕,這讓他的心裡也更難受。
蘇然說:“都是我,我應該早點猜到孫德貴可能會從監獄裡被放出來,有可能會報複到我們家。他一旦報複我們,第一個下手的有可能會是我爸爸。我早就應該想到的,我為什麼沒有早點想到?”
如果她早點想到,就可以早點想出辦法了。
她好恨自己。
張小民說:“你怎麼能夠想到他會被放出來,這誰也想不到啊?他都被抓起來了,竟然還會被放出來,這是誰也不會預料到的。你不要難過了,不要再傷心,這是沒有辦法的。這本就不是你的錯,這怎麼能夠怪你自己呢?”
張小民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除了這反複說這幾句話,他真的不知道怎麼去安慰一個女孩子。
恨隻能恨那個放孫德貴出來的人,也隻能恨孫德貴這個惡人,怎麼就針對上蘇家了?
這得有多大的仇啊?
他聽說,當初是蘇家把孫德貴扭送派出所的,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張小民還不知道孫德貴曾經窺視著蘇然,如果他知道這個,隻怕會馬上折回去再把孫德貴拖出來暴打一頓。
他暫時還不知道,所以暫時饒過了孫德貴,沒有把他往死裡整。
有些事情,真的無法預料的。
就像蘇然,也就像張小民。
他們誰都沒有想到後麵發生的事情。
當然張小民更加不知道,也正是因為這一次的結了善果,給他後麵帶來巨大的福報。
此時,他還沒有想到這點。
“張小民,那個孫德貴怎樣了?”此時,蘇然才想起孫德貴來,她隻顧著爸爸,還不知道這個孫德貴受到什麼懲罰了。
張小民說:“他現在被抓起來了,是馮主任親自下令抓的。”又說,“就算馮主任不下令,我爸也會下令的。陷害抗日英雄的家屬,他的膽也真夠大的。”
蘇然在心裡無比慶幸,他們當時過繼了的事情。
如果沒有過繼這件事情,現在她爸爸被人打了,那都是白打。而且還會定下黑一類的成分,翻身都難,除非等十年運動過去。
所以萬分慶幸。
也萬幸,她在革委會裡遇到了張小民,才有後來爸爸的得救。
如果她沒有遇到張小民,她也不知道後麵能不能救出自己的爸爸。
如果沒救出來又會怎樣?
她不知道。
也沒辦法去想象。
此時此刻,隻能說萬幸。
同時也慶幸,她和張小民是同學,這份友誼,讓她以後得去償還這份人情。
“也不知道我爸爸什麼時候能夠醒。”
這次鎮醫院被抓的人,其實並不多,很多醫生並沒有什麼成分問題,也沒有亂七八糟的事情,所以並沒有被孫德貴抓出把柄。
最嚴重的除了蘇爸爸,還有另一個醫生,也是中醫。
那個醫生,是真的被定了罪,說他四舊。
那個醫生是有傳承的,所以就算想抵賴,那都抵賴不了。
好在蘇爸爸並沒有傳承,他隻是自學的,完全可以往赤腳醫生那邊掛鉤。
說起來,看似問題很嚴重,其實一點也不嚴重。
現在,馮主任那邊正在調查蘇爸爸的案子,暫時還沒有出現在病房裡。
蘇然守了蘇爸爸一陣,他還沒有醒來,倒是等來了蘇家其他人。
不但蘇家其他人都來了,還有村長和村支書都來了。
蘇媽媽一看到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蘇爸爸,都不用去看他身上多少傷,眼淚就已經下來了。
這得傷得多疼,才會忍不住昏死過去?
蘇太婆畢竟是經曆過風風雨雨的人,哪怕心裡再難受,她也沒有掉眼淚,隻不過臉色不太好。
蘇奶奶也沒忍住掉了眼淚,蘇爸爸雖然不是她的親兒子,但是過繼這幾年,對她一直都很孝順,人心都是肉長的,將心比心,蘇奶奶也疼著這個過繼兒子。
蘇然的三個弟弟,小的那個也哭了,畢竟年齡還小,看到爸爸傷成這樣,還能不傷心的道理?
大弟和二弟,卻沒有哭,特彆是大弟蘇東升,用力地握緊了拳頭,嚷著要給爸爸報仇,卻被蘇太婆攔住了。
這個時候,怎麼能夠出去報仇?
都知道了是孫德貴出的手,人家現在是革命小組的組長,也不知道革委會那邊會怎麼處理他,他們暫時還不能動手。
隻有在確切知道革委會法辦了孫德貴,蘇家人才能夠出手懲治他。
現在卻不能動,一旦動了,有可能給蘇家帶來滅頂之災。
現在這場運動有多瘋狂,蘇太婆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哪怕是在農村裡,哪怕村長和支書他們仁慈,蘇太婆依然知道外麵的運動很激烈。
所以,他們不能動。
她的孫子已經差點出事,可不能再讓曾孫子出事。
那是要了她的命。
正因為想到這些,蘇太婆這才阻攔住了蘇東升這個大曾孫子。
蘇東升此時已經有十二歲了,哪怕年齡依然還小,那也什麼都懂了。
他用力地咬了咬牙,看到蘇太婆眼裡的緊張與擔心,他深吸一口氣,拳頭已經緊握。
他說:“太婆,等我長大了,我會保護你們,不會再讓你們受一丁點的委屈。”
他隻恨自己還太小,十二歲的他,什麼也辦不了。
蘇東升在心裡暗暗地發誓著,卻沒人知道,在十幾年後,蘇東升果然做到了他自己發誓的那些,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保護了自己的家人。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現在的蘇東升還隻是一個半大的孩子。
蘇太婆說:“那個孫德貴就這樣冤枉了好人嗎?難道就一點也沒有懲罰?我們蘇家那可是根正苗紅,他憑什麼就可以亂打人,亂給人扣帽子?”
蘇然說:“我已經去過革委會了,把這件事情跟革委會的領導說了,他們說會處理這件事情。孫德貴也是因為抓了咱們和老宅那邊的血緣關係,才敢如此亂咬。如果沒有這一層關係,他也咬不進來。”
蘇太婆當然知道,蘇老太因為曾經給資本家當過傭人,已經被扣了黑五類的成分,還有蘇老八,因為在魔都給資本家當過賬房先生,也逃不過黑五類的成分。
聽說老宅那邊已經在鬨分家,其他的兄弟自然是不認這個成分,都說要分家,跟蘇老太和蘇老八斷絕關係,跟他們劃清界線,免得被連累。
這件事情有多嚴重,蘇太婆能不知道嗎?
但是老五當年早就從老宅那邊脫離了出來,成了她家的孫子,跟老宅那邊可沒有半點關係。
可不能因為跟蘇老太有血緣關係,就此能夠定人罪名的。
沒有這樣的規矩。
人家就連隻是斷絕關係,分家離婚,都能夠逃脫這些,更不要說他們早就已經過繼,在村委乾部那裡都有文書,在鎮裡都有文書。
這可是鐵板釘釘上的事情。
這個孫德貴為了公報私仇,竟然還能給人亂扣帽子。
要不是曾孫女已經去了革委會把這件事情說清楚了,如果沒有說清楚,她會立馬去革委會,把這一切都跟人解釋清楚。
沒有這樣的道理。
“那這孫德貴,還得抓進牢裡吧?”蘇太婆在心裡琢磨著這個事情,覺得有這個可能。
張小民說:“蘇太婆,這件事情您不用擔心,我已經叫我爸爸在辦了,我爸爸說會給蘇家一個公道。”
蘇太婆這才注意到病房裡還有另一個小夥子,看年齡應該跟曾孫女差不多大,難道是曾孫女的朋友?
“你是……?”蘇太婆眯起了眼睛,打量起了張小民。
張小民急忙說:“蘇太婆您好,我叫張小民,是蘇然的同學,我爸爸是革委會的會長。這件事情,蘇然已經跟我爸爸說了,我爸爸說會徹查此案,一定給蘇家一個公道,您請放心。”
這個時候,不在蘇太婆麵前刷好感,還等什麼時候?
張小民很會抓緊時機,急忙湊到了蘇太婆的麵前。
此時不刷好感,他會後悔死。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天作者君都好棒。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