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樓庫房,就在俞靈零居住小樓的一樓。她將兩人放門口,一把推開房門,打開箱子給兩人看。
“你看,我就說你們倆騙我。”
她打開的木箱子,裡麵黃澄澄一片,全是塞得雜亂卻滿當當的金元寶。
“我的金子還在這裡,沒有消失到哪裡去啊?”
俞靈零腳步輕快在房間中走了一圈:“你們為什麼要說我沒錢了呢?”
這個房間中,有很多的大小不一的木箱子,而這些木箱子裡,裝的全是和剛剛那個箱子裡一樣的金子。
賬房[乙一],看看房間,再看看霍天青。
很明顯,他開始認可俞靈零的話了。
霍天青回來,正巧是先去主樓。
他沒在樓內遇見睡覺的俞靈零,反而是看到了賬房,幾句話一聊,感覺違和,再翻看一下賬本,算算花銷,頓時臉就沉下來了。
庫房有人看守,箱子都沒有上鎖,穿著粉衣黃裙的俏麗女子偶爾會挑開蓋子,見裡麵裝著千金如昨,嘴角和眉梢,就開始忍不住泄露出得意來,讓人好笑又好氣。
霍天青歎口氣:“樓主,庫房擴建了吧,咱們樓裡,一共有幾個庫房?”
啊……
這……
現在說從沒注意過,還來得及嗎?
賬房[乙一]回答:“一共是有五個庫房。除了樓主住的主樓庫房,其他四個庫房都是後麵裝不下擴建的,在後院。”
那麼多啊。
所以說,沒錢這個問題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嘛!
她的心思直白過頭,霍天青一眼就看清了,這回,是賬房帶著霍天青和俞靈零去另外四個庫房查看。
“東西入庫,樓主就沒有再驗收查看嗎?”
“驗收了啊,大家清點完都會告訴我,我點了頭才算入庫的啊。”
俞靈零不覺得她敷衍至極,甚至覺得入庫這個流程有點煩。
她抱怨著,“可是除了最開始的青衣樓幫戰的箱子可以直接撿,其他時候麻煩死了。”
“周圍大大小小的小幫派推的特彆容易,推完後,金子銀子銅板銀票,還有各種各樣的首飾,全都是堆在一起的,還得慢慢分開。”
“至於更遠點的,會有各種畫卷書本筆墨鎮紙什麼的,每次都得找他們東西藏在哪裡,有次還差一點漏掉了床底下的地窖,最過分的是那種打完沒獎勵的,氣到我把人綁花車上當花魁,好叫他們親友花錢贖人……”
近的,周圍花樓。
遠點的,杭州城公堂綁的朝堂人,後期找上門的江湖人。
這些抱怨就是俞靈零近期在杭州城聲名赫赫的源頭了。
[乙一]補充:“後來這些難算的,樓主都直接要金銀或者銀票來換走,不然庫房可能還得擴建…”
十幾步距離,庫房到了。
霍天青伸手,打開一個箱子。
空的。
再打開一個箱子。
空了一半。
四個庫房全都粗陋看一遍,再從中抽查幾個箱子看看花銷情況,隻不過是花了三個人十幾分鐘的腳程。
青衣樓之中五個庫房,除了俞靈零樓下的沒被動過,其他的多多少少都空了箱子,最多的還剩下一半,最少的,整個庫房的箱子翻一遍,隻翻出張十兩的銀票。
再一問賬房,[乙一]竟然連帳都沒記,誰人領走多少錢,他讓人自己寫紙上。
霍天青:“……”
不難理解為什麼杭州城運河一端,都是俞靈零的天下了。
人傻錢多,能打愛護。
長了腦子的人,誰不往她身邊湊誰是豬。
霍天青離開青衣樓時間並不長,從江南往山西,還未超過一月。
而他的傻樓主竟還嘟囔著,很是不服氣,“這還挺多呢,怎麼就沒錢了,一回來就騙人,霍天青我和你講,你雲香樓的接風宴沒了!”
霍天青皺眉:“看著多沒用,得看長久,青衣樓縱橫江湖二十餘年的所有積蓄,加上近期樓主所得,如今隻剩三分之二。”
他心算一番,粗略估算,“剩下這些,最多隻能供給樓中半年時間。”
這就是俞靈零一見霍天青,霍天青就板著臉告訴俞靈零沒錢的原因。
半年時間多短,季節從夏到冬,就像雪一樣消融過去了。
到那時候,沒了錢,誰來給她置辦不重樣的華冠麗服?她那三千珠履,隻能搭配人心反複後的涼薄怨懟,又有誰會再耐心哄她,讓她笑聲不斷?
縱使是她一身武藝,再無錦衣玉食,不得開心顏,也不是霍天青想看到的。
霍天青用副樓主身份安排青衣樓諸多被殺手們不在意的事:
“樓主喜歡美食,雲香樓那邊樓主歡喜,這項開支不能大動。”
“樓內兄弟原先是做殺手行當的,雖聽命樓主,卻習慣了暗中行事和顛簸動蕩,錢財少了,變數頗多,今日起改低至十兩黃金,算了一番,正好。”
[乙一]和門邊守著庫房的殺手具是點頭:
做亡命之徒半輩子,武力、重金、許諾的安定生活三管齊下,樓主才不會被背刺。
“樓主如今已收了數千人,這些人從頭學藝,先削去已經花費出去置辦場地的費用,再來算衣、食、行、藥材、聘請先生……一時難有錢賺。”
“這批人,仔細問問會些什麼本事,再在杭州城中找找賺錢營生,無論賺大賺小,都先將台子搭起來再說……”
霍天青拿著賬本,由點到麵,還每個點都能出個具體可行的主意來,無形之下,將[乙一]數落的頭都抬不起來。
俞靈零坐在個木箱子上晃蕩著腿,在聽霍天青說話的時候,發現門邊蹲著人在聽霍天青說話,是平一指和剛收下的兩個罰工,表情說不出的奇怪,是激動,又像是愧疚。
還有好些小黃點藏在各處,一動不動的。
如此羅列一通,青衣樓如今的數千人竟然是誰都有個至少一件可做的正事,霍天青才停下話頭,執筆做在桌後,重新定賬本上的規矩。
削減用度,再加各處開始營生,就算這些錢按樓主的花錢速度來算,也應當夠個三年五載了。那時幫派賺錢大頭的法子也該摸索出來了,問題不大……
霍天青想起了和傻樓主的初見。
寒光鋒芒裡,她輕描淡寫抬手,一招折斷他利劍,匆匆對視,她眼中是習以為常的傲然睥睨。
雖然俞靈零颯不過三秒,沒多久就從仙女下凡變成沙雕瘋。
但生死臨頭,驚鴻一瞥,她肆意縱情,他是她徹頭徹尾的手下敗將,再沒有任何辦法去淡忘她模樣的分毫。
霍天青道:“照我剛才的安排吩咐下去吧。”
“是,副樓主。”
對[乙一]而言,讓他當個聽令辦事的殺手,比當個深思熟慮怎麼給樓主記賬還得賺錢的賬房順手很多。
濃重墨香中,霍天青抬頭眼俞靈零。
那個牽扯著他大半心神的女子,剛剛乖巧安靜地聽著他的諸多思緒和安排,如今一看,她居然已經坐在箱麵上,靠著牆壁睡著了。
頃刻之間,對於霍天青來說,房間中除去那道輕輕淺淺的呼吸聲,就隻剩下筆尖在白紙上遊走的細微摩擦。
呼吸聲和落筆聲合在一起,竟是將初秋轉向春日一般。
……
霍天青回到青衣樓,對青衣樓最大的影響是組織的整體結構開始明確,經濟和人員都不再亂糟糟。
殺手們自有輪班的默契,而其他瑣碎事務,霍天青也一一挑了人管事。
街上熱鬨比往昔更盛,因為種種布置安排下去,比起之前“不知道還能快活多久”的朝不保夕感,整顆心逐漸落到實地上。
小藥童平一指喪著臉關了藥房的門去吃飯,心想:管事的回來第一時間扣錢,真討厭。
藥房中眾多的煉藥學徒嗡然湧出,扛著鋤頭的寇仲和徐子陵迷迷蒙蒙地,跟著人群到了雲香樓吃飯。
兩人站在旁邊小心翼翼:“這是……”
“我要肉多的,豬肘子給我兩個。”
一個女人拿著盤子,見兩人一身臟臭,又麵有遲疑,將自己手上的塞到兩人手裡,自己轉身去重新取了一份,寇仲和徐子陵順杆往上爬,擠到那女人身邊吃飯,沒一會,弄清了青衣樓的一些情況。
吃完後,兩人竊竊私語商量:
吃香的、喝辣的、管住、還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