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不至於怕薑黎怕成這樣,而是怕不小心說錯話,卷入唐家的紛爭裡。
到了浴室,吳媽打開水龍頭放水,再去給薑黎找換洗的衣服,回來時,薑黎正若無旁人地脫掉衣服扔地上,腳往浴缸裡踩,然後坐下去,背靠在浴缸邊緣一臉享受。
年輕女人白嫩光滑的肌膚以及曲線玲瓏的身材毫無遮掩地暴露在她眼前。
吳媽從來沒見大小姐過麼不害臊過,眼神無處安放地閃躲:“大小姐,換洗的衣服給你放旁邊的架子上啊。”
薑黎撒手:“嗯,出去吧。”
吳媽出去時輕輕帶上門,整個世界清靜下來。
薑黎被暖暖的浴水泡著漸漸有了睡意,於是閉著眼小憩。
大概是回家以後,見到了熟悉的環境和家人,原本屬於林夏梔的記憶竟然絲絲縷縷地往她腦子裡冒。
林夏梔的記憶一點也不美好,甚至可以說,很糟糕。
而這糟糕的記憶要從林夏梔父母的婚姻說起。
林夏梔的外祖父——林守業是玄門赫赫有名的大師級人物,不管卜卦算命,安家鎮宅,還是除鬼驅邪樣樣精通,業務能力一等一,隻要是圈子裡混的人無不對他服氣。
但這老頭兒是個死腦筋,空有一身好本事卻舍不得用來教徒弟,堅持家門絕學不外傳,趕走了一大批上門拜師求學的有誌青年。
但他忽略了一個事實,自己命硬,早早克死了老婆,膝下無兒,唯一的閨女林映雪還是個病秧子,不僅從小體弱多病還膽小如鼠,彆說繼承他的衣缽,能像正常人一樣健
康活著就不錯了。
隨著林映雪一天天長大,林守業眼看一身絕學後繼無人,不得不降低追求,隻要對方資質好,對他閨女好,肯入贅,並且以後生下的孩子姓林,那他就收下這個徒弟。
在這之後,唐文理就出現了。
二十歲出頭的才俊青年不僅相貌堂堂,還談吐大方,讓林守業的寶貝閨女一見傾心,再見鐘情。
除了窮,沒彆的毛病。
既然是入贅,窮就不能成為挑剔彆人的理由。
林守業認命一般認下了這門婚事和徒弟。
唐文理勤奮好學,努力上進,對妻子溫柔體貼,對師父畢恭畢敬,不管作為一個丈夫還是徒弟都十分合格。
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滿意,林守業教起徒弟也越來越儘心,恨不得把自己一身本事像灌酒一樣全罐給他。
唐文理和林映雪結婚的第五年終於盼來了一個孩子,但林映雪身子弱,懷孕初期就各種不適,醫生根本不建議她把孩子生下來。
林映雪柔弱了半生,卻唯獨在生孩子這件事上倔強、強硬,誰的話都不聽。
因為她知道不管對父親還是丈夫而言,生下一個孩子繼承‘家傳絕學’都至關重要。
林守業和唐文理拿她沒辦法,隻能依著她。
林映雪耗儘最後一口氣終於把孩子生下來了,一個女孩兒,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就撒手人寰。
這種以命換命的傳承方式雖然悲壯,卻又毫不意外,似乎從一開始就預見了結局。
唐文理為此消沉了好一陣子,整天在外麵借酒消愁,不肯回家。
而林守業,把對女兒的悲痛和愧疚全都轉移到了剛出生的外孫女身上,變本加厲地疼愛她,甚至為了照顧她從此‘退出江湖’不再營業,一切事務都交給唐文理全權處理。
幾個月後唐文理從亡妻的陰霾裡走出來,便擼起袖子大展拳腳。
他有能力,也有野心,早就對老丈人落後的經營方式有意見,隻是沒表達出來而已。
唐文理接手業務以後積極創新商業模式,擴展用戶群,很快就從深巷子裡的百年老店變成了摩天大廈裡的辦公事務所,娛樂圈的明星大腕,商場裡的富豪大佬甚至政壇要客都紛紛找上門。
除此這外,他還開辦了
許多副業,比如金融投資,比如古董拍賣,總之混得風生水起,人際關係網四通八達,短短幾年就成了上流社會的當紅炸子雞,人人恭維。
當然,背地裡也會有人嘲笑他上門女婿,靠女人起家,對此,唐文理隻是一笑置之。
林守業對唐文理的一係列操作雖然不認同,卻也懶得乾涉,他早就無心事業,一心隻顧跟外孫女安享天倫。甚至知道唐文理在外麵另有家室,外室女隻比林夏梔小一歲時,他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唯一的要求是自己死前不能讓她們進門。
唐文理一沒背叛,二沒出軌,隻是不夠長情,耐不住寂寞,無縫對接而已。
沒有哪個嶽父能要求女婿為女兒守一輩子寡。
林夏梔可以說是被外公一手寵大的,千金小姐身上該有的脾氣她一樣不少。
嬌氣,任性,無理取鬨,虛榮攀比,發起脾氣來,連唐文理都拿她沒辦法。
但她的得意十歲那年嘎然而止,因為林守業急性心臟病發作,當天晚上送去醫院就再也沒回來。
沒過多久,唐文理帶著沒名沒份跟了他九年的母女進門,林夏梔的世界可謂雪上加霜,屋漏偏逢連夜雨。
但是為了捍衛自己林家大小姐的主權和地位,年僅十歲的小女孩兒不得不抹乾眼淚,和那對企圖鳩占鵲巢的母女明爭暗鬥,相互折磨,誰也不認輸。
這一磨就是十二年。
她白天活得像一隻驕傲的孔雀,光鮮靚麗,懟天懟地,到了夜裡,就像一隻鬥敗的山雞,裹在被子裡為自己形單影隻、孤軍奮戰抹眼淚。
這世上沒人向著她,一個也沒有,連她的親生父親也不。
……
記憶冒到這裡嘎然而止,因為外麵突然響起了開門聲,把薑黎驚醒了。
有人進了她的房間,並且一時半會兒沒有出去的打算,像是在等她。
就像故事聽到一半,被人強行打斷,薑黎心裡躥出了一團火,扯過浴袍裹身上,抬步走出去。
回到房間時,梳妝桌前坐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
有了林夏梔的記憶,她一眼就認出來,這是和林夏梔明爭暗鬥了十二年的妹妹唐雲倩。
“不敲門就進彆人房間,很沒規矩。”
接手林夏梔窩囊而又憋屈
的人生好比接手一個爛尾的樓盤,薑黎心情很不美麗,所以語氣很不友善。
唐雲倩穿著漂亮的小禮服,妝容也很精致,很有名媛的氣質。
她看著薑黎,勾起嫣紅的嘴角笑:“我還以為你當真一輩子不回來呢,早不回晚不回,故意挑在今天是想破壞我跟程景飛的訂婚宴嗎?”
程景飛?訂婚宴?
薑黎蹙眉,在腦子裡快速搜刮信息。
程景飛是林夏梔的未婚夫,比林夏梔大三歲,在林夏梔剛出生時,兩人就訂下了婚約,並且是程家主動找上門求著訂的。
原因很簡單,程家雖然有錢,但是遇到了錢再多也解決不了的大麻煩,差點要了程老爺子的命,而林守業輕而易舉就解救了他們,出於感恩,也出於對奇門玄學的敬畏,得知林家生了個女兒後,程家就起了聯姻的念頭。
林守業覺得為外孫女找個有錢的婆家也不錯,於是答應了。
然而時過境遷,人走茶涼,林守業的恩情程家還記不記得不知道,但是他們對玄學的敬畏之心絲毫沒有減少,隻是敬畏對象從林守業變成了唐文理而已。
所以唐家提出由二女兒頂替大女兒的婚約時,程家人立馬就同意了,沒有半點猶豫。
薑黎淡淡一笑:“破壞?沒必要,你既然喜歡就拿去吧,就當姐姐送你的禮物,我祝你們喜結連理,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什麼程景飛,王景飛,薑黎對他的臉沒有半點印象。
既然沒印象,那就代表不夠好看,所以薑黎沒有半點興趣。
唐雲倩被這話嗆住了,竟然一時不知道做何反應。
在她的印象裡,林夏梔是個死命護食的主,隻要是自己的東西,絲毫不會退讓,誰搶跟誰拚命。
而唐雲倩生活一半的樂趣都來自和林夏梔搶東西,從吃穿用行,再到父親和男人。
隻要把林夏梔的東西搶過來,她心裡就暗爽,不管自己喜不喜歡。
比如現在,她已經擺好了勝利者的姿態,準備笑看林夏梔抓狂,卻不料對方不接招。
“還有事嗎?沒事就出去吧,我要休息了。”薑黎下逐客令。
唐雲倩不死心,站起來和薑黎對視,直直盯著她的眼睛說:“不是說什麼都不記得了嗎?怎麼還
記得景飛和婚約?裝也不裝得像樣點,以為這樣爸爸就原諒你之前辱罵他的話了嗎?我要是你,就再也沒臉回來……”
林夏梔說過什麼侮辱唐文理的話薑黎一點也想不起來,畢竟她腦子裡的記憶是殘缺不全的。
不過現在,兩人靠得太近,唐雲倩盛氣淩人的表情在眼裡放大,倒是觸動了她的神經,屬於林夏梔的記憶再次在腦海裡浮現。
一開始是唐雲倩和程景飛躲在後院裡親熱被林夏梔撞見,林夏梔暴跳如雷,程景飛落荒而逃。
後來就變成了唐雲倩臉不紅心不跳的諷刺:“你該不會以為程景飛真的喜歡你吧,都什麼年代了還訂娃娃親,搞笑……你去告訴爸爸啊,我怕什麼,我就說是程景飛死纏爛打強迫我,我什麼也沒做,反正爸爸信我不信你,他早就受夠你了,要不是你手裡握著禦魂術最後一卷,他才不會忍你到現在……”
而眼前,唐雲倩的嘴仍在繼續動:“彆忘了你姓林不姓唐,你知道爸爸多討厭彆人說他靠女人起家嗎,你的存在對他而言就是恥辱,隨時提醒他曾經給人做過上門女婿,在這個家,你一直都是多餘的,你怎麼沒死在外,啊!”
話沒說完,隻聽啪地一聲肉響,唐雲倩尖叫,身體猛地往地上撲。
薑黎冷著臉,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被一巴掌抽得動彈不得的人:“混帳東西,誰準你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的?”
唐雲倩耳朵嗡嗡作響完全沒聽見薑黎說什麼,頭暈目眩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望著她產生了莫名的恐懼。
她剛洗完澡,頭發還濕漉漉的,鬆散地垂著,胸口浴袍露著深V,明明很隨意,但氣場卻強大得像地心引力,壓得唐雲倩無力支撐自己的身體。
“鬨什麼鬨?!”
“出什麼事了?”
唐文理和於蕾聞聲而來,看到屋裡的畫麵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