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琳算是知道卡利戈有多畏寒了。
即使兩人都被施予了讓人變得暖和的法咒,他進了房子之後依舊冷得麵色發白。
臉上有刀疤的強壯男人名叫布魯,他接替林琳推了卡利戈的輪椅,布魯在人類之中算是高個,厚實的手掌輕而易舉地推動輪椅。
輪椅碾壓木質的地板,發出吱呀的聲音。林琳快步跟上布魯的步伐,進入到糧油店店麵後的房間。
不知是雨太大,還是房屋較為簡陋,即使穿行過一道道小門,進入較為溫暖的裡屋內,依舊能夠聽到明顯的雨聲。
和林琳不同,卡利戈和布魯都因為大雨而更為輕鬆高興。
“雨水會衝刷掉人類的氣味,驅離那些已經因為病變模糊心智的人,”卡利戈為林琳解釋。
他披著布魯給他的厚實毯子,即使房間內點燃爐火,他蒼白的麵色依舊沒有好轉。
“你是來我這裡更換腿骨的嗎?”布魯問。
“是也不是,原本我打算明天才來的,”卡利戈指向林琳,“她喝了我的藥。”
卡利戈這一句話,讓原本準備坐下的布魯重新站立起來,看向林琳。
從入門起,林琳就感覺到了,布魯在刻意忽視她。這種感覺,就好像她是某種危險麻煩的存在一樣。
當知道林琳喝了卡利戈的藥之後,布魯終於能夠直白地觀察凝視她了。
“她喝了你的藥?她看上去還算清醒。”在這間狹小的房間裡,布魯從木櫃中取出了一隻半透明的粘稠藥劑。
林琳算是發現了,他和卡利戈都喜歡在狹窄的房間裡,堆滿各種東西,並且亂中有序。
藥劑遞到林琳手中,林琳隻是聞了一下味道就乾嘔起來。
“這是什麼?”林琳問。
“你最好不要知道,”卡利戈搶在布魯之前回答林琳。
那股腐爛發酵的腥臭味又一次充滿鼻腔,林琳再次乾嘔:“抱歉,我能借用一下洗手間嗎?”
“當然可以,”布魯回答,男人臟金色的短發貼著頭皮,“但是你最好把藥劑咽下去,而不是吐個乾淨。”
回答布魯的是進了洗手間的關門聲,以及又一次乾嘔聲。
“她誤喝了你的藥劑,”布魯來到卡利戈麵前。
“是的,”卡利戈回答,他的麵色比剛剛好了一點,但依舊十分虛弱。
“很好,那你回答我,她是該死的魔鬼的手下嗎?”布魯問,“你一十四小時中有一十一個小時都像貓頭鷹一樣瞪大眼睛。她對你做了什麼,能從你眼皮子底下誤吞東西?”
布魯一向擔憂卡利戈的身體,他甚至比卡利戈本人更為在意他能活到幾歲。
因為卡利戈是他所認識的,從出生起就攜帶病變的孩子中,活得最為長久的。
布魯少年時期的時候,病變還沒有那樣普遍,然後某一年的一兩天,病變就像一場大火突然降臨這座破爛的城鎮,大部分的人都感染了這該死的病
症。
布魯將自己最美好的年紀都用於研究病症,治療病症,但一直難有突破。
而後,研究的進程在遇到卡利戈後有了質的飛躍。
或者說,卡利戈在醫學生擁有著他所不及的天賦,而布魯隻能在卡利戈經驗不足的時候給他提供思路,或者成為助手。
在布魯看來,卡利戈遠比他優秀太多,發達的頭腦,並且是個被魔力眷顧的人類。
如果不是因為和魔鬼簽訂了契約,卡利戈應該去人類的聖城成為那裡的魔法學徒之一,而不是成為魔鬼的仆人。
布魯完全無法理解卡利戈的選擇。
直到卡利戈告訴他:“聖城不允許攜帶病變基因的學徒進入,魔王城卻許諾我繼續研究病變。”
十分古怪的情緒,布魯自己的一輩子可以安心窩在這個多雨又肮臟的小城鎮裡,但他真心為卡利戈不值。
而此刻,卡利戈仰著頭,火紅的長發之下,兩隻顏色不同的眼瞳安靜凝視著他:“睡覺,林大人讓我昨天晚上睡了一覺。”
布魯後退一步,語言仿佛有魔力一般給他震顫,所以他不得不後退。
他和卡利戈都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病變者難以入睡,這既是他們和疾病爭奪身體控製權的精神上的不安,也是病症帶來的痛苦的身體上的無法承受。
卡利戈並不是誇大其詞的人,那麼他所說的睡覺,就是真正意義上的人類常見的六小時以上的睡眠。
“你研究出了新的藥物嗎?”布魯問。
卡利戈搖頭。
“不應該,”即使卡利戈將他睡著了的事歸功於林琳,布魯依舊覺得不可思議,就像一直無法推開的大門被某人輕易打開。
事實上,布魯並不陌生這種感覺,上一次給他帶來這種震驚的人是卡利戈。
十五歲的少年將藥劑輕輕放在他手中,告訴布魯他研究出了可以減緩少年人持續惡化的藥劑。
而現在,又有新出現的人打破了已知。
“那也太不可思議了,”布魯說,“我一直覺得隻有聖女降臨才會緩解這種苦痛。”
“但聖女不會降臨貧瘠的村莊。”卡利戈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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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琳擦著嘴巴出來的時候,外麵一片安靜。
林琳有點猶豫地看向布魯:“請問能給我一杯水嗎?我的喉嚨有些難受。”
和剛剛忽視的態度完全不同,布魯立刻出門去給林琳倒水。
林琳反而有些不自在地詢問卡利戈:“你和他說了什麼?”
卡利戈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