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司白卻不知道她還在裝睡,扯來了身邊的毯子,輕輕地搭在了她腿上。
交付了彼此最緊密的關係之後,傅司白反而有了信心。
以前他不知道該怎麼對她,因為她不愛他,他自卑又膽怯,做什麼都像無頭蒼蠅一樣…弄巧成拙。
現在傅司白隱約間找到了一條路。
在某些方麵,他大概能讓她擁有人間極致的愉悅。
新學期開學之初,輔導員帶來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
南市的瀾寧藝術團要來學校裡選拔苗子。
這個藝術劇團舉辦過無數場全國巡演,實力國內一流。
前幾年憑借古典舞《鳳鳴》亮相春晚,驚豔了全國觀眾,後來整整兩年都在國內乃至世界巡演。
能進瀾寧藝術團,對於古典舞專業的同學來說,那可真是夢寐以求的事情啊。
喬汐汐好奇地詢問溫瓷:“他們不是從來不對外招人嗎,都是內部培養苗子。”
溫瓷對瀾寧藝術團很了解,因為她媽媽以前進修昆曲時、也在這個藝術團呆過,她對喬汐汐解釋道:“聽說是因為這兩年團內老一輩台柱子接連退休,後繼乏力,麵向省內各大高校的古典舞藝術係吸納新鮮血液。”
“難怪呢!這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機會嗎!”喬汐汐激動了起來,“算是讓咱們趕上了!”
溫瓷沒有覺得這是天上掉下來的機會。
因為她在高中的時候就有機會進瀾寧藝術團的,但…因為家族破產的事情,那次機會也落空了。
她見喬汐汐這麼激動,於是道:“如果你要報名,現在就要開始準備,除了吃飯和睡覺以外,全天練習她們的預定舞曲。”
“這麼恐怖?”
“對啊,瀾寧藝術團選人很嚴的。”溫瓷曾經有過一段魔鬼訓練的經驗,“這次是麵向省內各大高校的古典舞藝術係,百裡挑一吧,咱們學院最多一個名額。”
“那算了吧,一個名額再怎麼也輪不到我。”喬汐汐歎息了一聲,“有你在,誰都彆想了。”
溫瓷卻搖了搖頭:“我不報名。”
“哈?”喬汐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什麼什麼?”
“我不打算進瀾寧藝術團。”
“為什麼啊!”她大惑不解,“這是多好的機會,殿堂級的藝術團啊,你為什麼不想進?”
“在瀾寧藝術團,除非能登台演出,否則是沒有多少薪酬的。”溫瓷歎了口氣,“能進那個劇團的…不僅僅是舞蹈萬裡挑一,家境都還不錯。”
優渥的家境才能夠支撐舞者從容地走向藝術最高的聖殿,而溫瓷…現在沒有這個條件去追求單純的藝術深造。
她必須要分擔媽媽的辛勞。
喬汐汐皺眉道:“可是如果能跳出頭,成為首席舞者,薪酬肯定不用說了啊。”
“你知道成為首席舞者多難嗎。”
“你一定能做到啊!”
“可我沒有時間,我的家庭,我爸媽等不起…”
喬汐汐終於不再勸她了。
溫瓷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她雖然覺得可惜,但也能理解她的選擇。
而母親舒曼清竟也聽說了瀾寧藝術團公開選拔的事情,晚上便親自來找了溫瓷,讓她無論如何也要把握住這次機會。
同樣,溫瓷拒絕了母親的要求,理由很簡單,不想去。
“上一次你沒能進去,藝術團的秦灃老師常常跟我感慨,說丟掉了這麼好的苗子。卜卜,這次你必須進去。”
“媽,我真不想去,真的,彆勉強我了,行嗎。”
舒曼清急了:“你學這行,不就是為了成為頂級的首席舞者嗎!”
“誰說我一定要成為首席舞者。”
“不然呢!”
“我可以當演員啊。”溫瓷笑了起來,“媽媽,你不知道娛樂圈有多好,來錢很快的!上次我拍了《驚鴻》,導演一直和我保持聯係,他說……”
舒曼清打斷了她:“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什麼叫來錢快,媽媽從小怎麼教育你的,永遠不要為了錢迷失自我。”
溫瓷不以為意:“媽,你怎麼還這麼天真,睜開眼睛看看吧,沒有錢,哪來什麼自我。”
“不許說這樣的話,再窮,人都要有原則。”
“原則算什麼啊,沒有錢,就什麼都不是!”
啪!
清脆的一聲響,溫瓷臉上落了清晰的五指印。
她腦袋偏向一側,臉頰火辣辣地發燙,腦子更是如鐘鳴一般轟響,周遭世界一片沉寂。
這是第一次、第一次媽媽打了她。
舒曼清右手顫抖著,難以置信地看著溫瓷:“我們卜卜…怎麼會…怎麼會變成這樣了?”
溫瓷眼底浸潤了眼淚,卻倔強地不肯讓它們流下來,死死地扣在眼眶裡。
她早就變了,她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漂浮在象牙塔裡的小公主了。
她的腳下,是最真實而粗糙的現實人間啊!
“媽媽,我不會去的。”溫瓷堅定地看著母親,一字一頓道,“就算你每天給我一巴掌,我也不會去!”
說完,溫瓷不顧媽媽的崩潰,擦著眼淚轉身跑開了。
……
夜間的便利店,寂靜無人。
櫃台裡,傅司白給溫瓷仔細地塗抹著清涼化瘀的藥膏。
他指腹帶著些微常年撥吉他的繭子,略粗礪,所以動作放得很輕、很溫柔。
“你媽夠狠的。”
“她每天都要拿筆杆子,手勁兒特大。”
他小心翼翼地在她臉上畫著圈,“疼嗎?”
“沒跟你的那晚疼。”
“老子沒跟你開玩笑。”
”我也沒開玩笑。”她心裡的小怨懟一直壓著,此刻終於逮到了發泄口,“反正你也隻在乎自己的感受,假惺惺裝什麼。”
“……”
傅司白看出了這姑娘渾身刺頭,無奈地放緩了語調,“老子又沒惹你,而且我說了受不了可以叫停,你自己一聲沒吭。”
“傅司白,現在能彆說這個嗎?”
“好玩了。”他指尖抬起她的下頜,冷冷道,“是誰在說,嗯?”
溫瓷瞪他一眼:“你能不能閉嘴,你開口就很讓人討厭。”
“你討厭我還少?”
“對啊我就是很討厭你!”她氣得抓起藥膏扔他身上,白色的膏體弄了一點明顯的汙漬痕跡在他領口邊。
“……”
倆人都是呼吸粗重,彼此埋怨地對視了一眼,溫瓷不理他,轉過了身。
稍稍平複了幾分鐘之後,傅司白重新將她拉了過來,捏著她的下頜繼續上藥,很無奈地喃道:“行,老子心甘情願當你的出氣包。”
溫瓷也於心有愧,繃不住眼淚滾了出來,抓著傅司白的衣領,用手指揩掉了那一抹藥膏的汙跡:“對不起…”
看到她哭,傅司白的五臟六腑都擰到了一起——
“這點小事,哭什麼啊,藥都白塗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溫瓷情緒崩潰了,緊緊抓著他的衣袖,吻著他的下頜和頸子,“傅司白,對不起…”
他心如刀絞,用力地將女孩按進了懷裡——
“不道歉,永遠不要向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