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道:“為何不能?諸葛武侯多多益善!”
楊昭失笑:“二郎說得對,多多益善。你們二人都成為諸葛武侯。”
李世民得意:“表兄也說得對,嘿嘿。”
李玄霸更無語。嘿嘿你個頭。
二哥小時候想成為的人真多,一會兒冠軍侯,一會兒衛青,現在還想當諸葛武侯了。
不知道二哥當了皇帝之後回憶童年的夢想,會不會感到尷尬。
大概率二哥長大了也和現在臉皮一樣厚,完全不會尷尬,還會調侃幾句。
李玄霸慷慨地將模型獻給了太子。楊昭讓人馬不停蹄地將這件事奏給皇帝。
楊廣得知此事後十分高興。
他本就是好大喜功之人,任何能造成大聲勢的事他都喜歡。
於是他給太子下令,召集工匠研究這個印刷術,先印儒經,再印曆法,然後把他登基後發的招賢令等聖旨編撰成“聖言”,印刷後到各地分發。
如果印刷效果很好,楊廣就想召集人把宮中收藏的孤本編撰成一部圖書合集,然後多印刷幾部,在東京、江都各藏幾部。
楊廣自己是奢侈的人,所以與隋文帝的摳摳索索不一樣,他獎賞得他喜愛的人很慷慨。
楊廣當即寫信給李玄霸,問李玄霸想不想當侍中。
侍中現在隻是一個虛職,一般是皇帝親近之人的“加官”。如果單獨封侍中,隻是拿俸祿,不用乾活。
李世民得知此事後,高興得一蹦三張高:“好呀!阿玄先去當官!哥哥隨後跟上!”
李淵也十分高興。
李建成心裡雖有些酸,但還是做出了一副好兄長的模樣,恭喜李玄霸。
隻竇夫人皺眉:“會不會太過招搖?”
李玄霸想了想,道:“父親,請幫我拒絕陛下的好意,換成一些田地錢財。”
李淵疑惑:“為何?”
李玄霸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和二哥先是伴駕,父親又被征辟入朝,我又得侍中官職,榮寵太過。如母親所說,我還年幼,福氣太重,不一定能承受得住。古來許多年幼時入朝為官者,命都不太好。”
此時不僅很信讖緯之術,也信“命數”。
李玄霸隻說家中榮寵太過,李淵還不以為意。
他身為皇帝表兄,榮寵再過都是應該的。何況他家的榮寵,比起皇帝身邊的寵臣宇文述一家大大不如。
但李玄霸說“福氣過重難以承受”,就讓李淵上心了。
李玄霸自出生起身體就不好,又顯得過分聰慧,很符合史書中那些早夭神童的特征。
李玄霸見父親被說動,又道:“再者,父親,我想科舉入朝。”
李淵想也不想道:“不準!科舉入朝會受人鄙夷,你沒看到先帝科舉征辟的人都是什麼處境嗎?”
李玄霸當然知道。
雖然後世記載“明經”起自隋文帝,“進士”起自隋煬帝。實際上漢朝察舉製時,被舉薦的賢才入朝後會通過考試甄選,就已經有了“明經”和“進士”的分科稱呼。
相反,後世經過考古,隋文帝和隋煬帝關於科舉取士的詔令中,沒有出現“明經”和“科舉”的文字。
這不是說隋文帝和隋煬帝沒有開這兩科。他們隻是沿用了古人考試分類稱呼,沒有特意點明,對科舉取士沒有後世想象的那麼重視。
隋文帝是真的不太重視科舉招攬的人才,更信任勳貴和世家蔭蔽做官的人才。
隋文帝一朝通過科舉入朝的人才,大部分如王貞,給個縣尉就打發了,更多的如劉焯、侯白之人,連官都沒得做。
甚至侯白自最難考上的“秀才”科入朝為官,隋文帝卻把他當逗樂子的人。楊素與侯白交好,每當舉薦侯白,隋文帝總說侯白不夠格為官,隻給了他五品官的待遇。
李淵年少時曾伴隨隋文帝左右,深得隋文帝喜愛,所以是親眼見到侯白如何被隋文帝當做俳優對待。
李玄霸一說起科舉入朝為官,他就立刻膈應。
李玄霸道:“父親,當今陛下和先帝不一樣。在伴駕時,我聽陛下說,他更希望任用親自選拔的人才。陛下悄悄和我說,他明年就會增設科目,開科取士,親自選拔人才。”
李淵看向李世民:“真有此事?”
我沒聽過啊!李世民毫不猶豫地回答:“真的!陛下說過!”
可能是陛下私下對阿玄說的吧。先幫阿玄說服耶耶!
李淵有些意動:“既然陛下都和你們說了此話……”
李建成反對道:“即使陛下會重用科舉為官的人,但朝中大臣仍舊會鄙夷。我們唐國公府,怎麼能出科舉之人?太丟唐國公府的臉。”
李淵又猶豫了:“確實如此,還是不太好啊。”
竇夫人想插嘴,但嘴唇動了幾次,她還是沒有出聲,擔心她一出聲,丈夫會習慣性地反對。
李玄霸給了母親一個“放心”的眼神,繼續道:“我們唐國公府是陛下信任的外戚,如烈火烹油一般鼎盛。若家中兄弟各個權勢過重,反而不美。我如果經過科舉入朝為官,勳貴世家子弟不屑與我為伍,或許才對唐國公府更好。”
李世民也勸道:“對啊耶耶,阿玄本來體力就不好,不能被俗務所累。阿玄就留在京中修修書,彆人不去煩他,還樂得自在。我就去邊疆為將,自己拚個爵位出來。我們兄弟幾人各走不同的路線為官,豈不是更好?”
李淵還沒被說服,李建成同意了:“父親,二郎這麼一說,似乎也算可行。”
竇夫人這才插嘴:“二郎和三郎都想自己掙得官職,如此有誌氣,郎君就從了吧。至於朝中其他人的看法,隻要陛下足夠喜愛三郎,誰敢輕視三郎?”
李淵的左右搖擺終於結束,點頭:“好吧。那三郎,你就好好準備。雖然以我家地位,科舉取士‘秀才’之名唾手可得,你也最好讓眾人信服你的才華。”
隋唐“秀才科”才是常科考試中最難的一科,錄取人數極低。
隋朝自取士到滅亡,“秀才”不足十人;唐初因“秀才科”的要求太高,一直無人通過,很快就廢棄了“秀才”一科,“秀才”一詞成為恭維讀書人的美譽。
無論當今皇帝會再開多少科目,唐國公府的公子既然要通過科舉入朝為官,那肯定是爭奪“秀才”之名。
“耶耶,還用你叮囑嗎?我和阿玄的老師可是高公和宇文公呢!”李世民道,“高公和宇文公的弟子怎麼可能不是秀才,哼。若不是我想從軍,我也去考個秀才。”
李淵沒好氣道:“是是是,你和三郎的老師是高公和宇文公。那二郎你的功課做完了嗎?”
李世民小臉一垮:“耶耶,我要討厭你了!”
李淵哈哈大笑。
李建成先有些羨慕李世民和李玄霸的老師,聽了李淵的嘲笑,也不由浮現笑意:“二郎,南朝有人言,‘小時了了,大未必佳’。你如今聰慧不算什麼,不可鬆懈。”
李世民垮著臉拱手:“是,兄長。”
竇夫人掩嘴笑道:“二郎還是很勤奮的,隻是這些日子鬆懈了些。”
李玄霸頻頻點頭。那可真是太鬆懈了。
“前幾日二哥還說要熬夜看書,結果這幾日又懶散了,總想跑去騎馬射箭。”李玄霸唉聲歎氣道,“我去年勤奮的二哥哪去了?現在的二哥居然如此怠惰!”
李世民氣憤道:“阿玄!”混蛋弟弟,我剛剛還為你說話,你還和耶耶娘親兄長一起嘲笑我!
竇夫人笑道:“這也有你們父親的錯。他現在無事在家,見陛下賜給二郎小馬駒,就非得去教二郎騎馬,耽誤二郎功課。”
李淵無奈:“行行行,我的錯。二郎,我把你的小馬駒沒收了。”
李世民嘴張得大大的,能塞進一整隻煮雞蛋:“不!!阿玄!快幫我勸勸耶耶!把我的小馬還給我!”
李玄霸忍笑:“才不要,誰讓你沒做完功課。”
李世民嘴一癟,氣得“哇哇”大哭起來。
竇夫人和李淵笑得更厲害。
李玄霸沒笑了,給他哥遞帕子擦眼淚鼻涕,用心聲安慰道:【誰讓你不肯好好做功課?難道你真要等老師檢查功課後對你失望?老師繞路訪友多耽擱了幾日,現在也該到了。】
李世民把弟弟熊抱住,故意把哭出來的眼淚鼻涕往李玄霸肩膀上揩。
李玄霸:“……”臟死了!!!
竇夫人和李淵快笑得喘不過氣。
李建成露出嫌棄的神色。剛剛他還覺得兩個弟弟不錯,現在聽到弟弟刺耳的哭聲,看著弟弟眼淚鼻涕一大把的邋遢樣,他又不喜歡了。
唉,小孩子真煩。
……
李淵最終寫信婉拒了楊廣的賞賜。
李淵不該知道楊廣要增開科舉的事,沒有多說。
李玄霸也寫了信,信中說他想與天下有才之士比一比,這樣站到陛下身邊才理直氣壯。再者,聽聞科舉優秀者能得到皇帝親自問策,那豈不就是天子門生?
本來沒李世民什麼事,但他仍舊用被兩位老師的戒尺抽腫了的手握筆添了幾句,“我為表叔征戰,阿玄給表叔當門生,我們正好文武雙全!”。
楊廣看到李玄霸的信,視線在“天子門生”四個字上來回掃了許久,然後落在了李世民增添的那句話上。
他笑著對最信任的心腹重臣宇文述道:“許國公看這二子,是不是很討人喜愛?”
宇文述道:“陛下的眼光,從來是不會錯的。”
楊廣大笑。
見楊廣心情不錯,宇文述才說了此次麵見的正事:“陛下,楚公病了,病中似乎對陛下有怨言,說‘我豈須更活耶’。”
楊廣笑容斂去,冷哼一聲:“確是怨言,但也是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