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楊廣在洛陽附近建造了許多糧倉和義倉,以備東京日常取用,也兼備救災之能。
河南河東和山東等地是水災高發地。百姓再次高呼聖明。
但這高呼萬歲還沒多久,楊廣準備北巡了。於是五月,他征發正在高呼萬歲的河北百姓,修鑿了一條從太行山到並州的馳道。
說好的《大業律》呢?官吏們摸摸腦袋,也沒辦法,隻能無視《大業律》,隻能臨時脅迫百姓服役。
楊廣在征發河北百姓修馳道的時候就北巡了。
太行山到並州這條馳道,要在皇帝陛下走到這裡之前就修好。
於是在這馳道兩旁,重現了當年修大運河和東京洛陽時的“盛世”情況,累死征夫無數。
除了太行山到並州這條重量級馳道之外,楊廣所走的路還有其他小工程。
李玄霸對楊廣所說的“爛慫西邊沒什麼好東西”,隻是讓楊廣的行程稍稍縮短了一丁點往西拐的彎,少了一兩條短短的馳道。
李淵也跟著出巡了。
離開時,他特意叮囑李建成一定要照顧好弟弟們。
李建成與李淵揮淚離彆的時候,李世民在那裡嗷嗷大哭,抱著李淵的腿不放,把李淵的衣擺上蹭得全是鼻涕眼淚。
李淵鼻頭一酸,也抱著李世民嗚嗚地哭。
父子倆那相擁大哭的模樣不像是普通離彆,像是生死離彆,看得竇夫人和李玄霸都露出了無語的表情。
竇夫人和李玄霸對視一眼,雙雙歎氣。
李建成站在一旁也很尷尬。他也很想加入,但真的哭不出來。
而且他也不明白為何父親和二弟能哭得這樣撕心裂肺。
不就是父親伴駕出遊,這有什麼好哭的?
李世民不斷在李淵衣服上擦鼻涕:“耶耶、耶耶,要注意安全,不、不要亂跑,跟、跟好陛下,彆、彆丟了。”
李淵哽咽道:“阿雄也要乖乖聽你娘親和大德的話,不要太調皮。”
李世民先點頭,然後睜開紅腫的眼睛道:“是大德聽我的話!我才是兄長!”
李淵哭著道:“你現在哭成這樣子,哪裡像個兄長?”
李世民嘴一撇,繼續哭。
李淵也繼續哭。
楊昭此次又是留守大興城,這次與李淵一同過來,是想向李淵賣個好,說自己一定會照顧好表弟一家人。
他還把齊王楊暕也帶來,等李淵離開之後,就和李世民、李玄霸商量資助書院貧困學子的事。
哪知道,他居然看到這麼一場……不知道該如何描述的場景。
這有什麼好哭的?唐國公和李大雄真的是親父子啊。
楊昭見時間差不多了,提醒李淵還要趕路,李淵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李世民,又抱了竇夫人一下,才一步三回頭離開。
待李淵走遠了,竇夫人才嫌棄地用帕子擦自己身上被蹭到的李世民的眼淚和鼻涕,並幫李世民擦臉。
竇夫人尷尬道:“讓太子殿下和齊王殿下看笑話了。”
楊昭立刻道:“父子情深,怎麼能說是笑話?”
楊暕:“是挺好笑,我差點沒憋住笑出聲來。”
楊昭:“……”
楊暕:“……”
楊昭張開厚厚的肉巴掌給了弟弟一下,壓著弟弟的後腦勺道:“抱歉啊竇夫人,我弟弟還小,不懂事。”
竇夫人連忙道:“無事無事,這本來就是笑話……你哭那麼厲害乾什麼?隻是伴駕而已!”
竇夫人狠狠擰了李世民的鼻子。
鼻子紅得像是塗了紅色顏料的李世民癟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哭。”
李建成和李玄霸都嫌棄地歎了口氣。
楊昭看著李建成和李玄霸,有些信了李建成已經與弟弟們和好的傳言。
看這表情,李建成和李玄霸兄弟二人還是蠻默契的。
李元吉拉著竇夫人,大聲嚷嚷道:“我餓了,我要吃肉!”
竇夫人趕緊捂住李元吉的嘴:“守孝吃什麼肉,閉嘴!”
李玄霸趕緊上前道:“太子殿下,齊王殿下,之前請求的事,可否進府一敘?”
楊昭笑道:“我正有此意。”
他裝作沒聽見李元吉說的話。
守孝期間不禁止孩童們吃肉是每個貴族家中都會做的事。
孩童脆弱,能長成者寥寥無幾,若是因為守孝而餓著孩童,導致孩童夭折,這才是真正的不孝。
隻是潛規則這樣,為了表示對逝去長輩的孝順,肯定不能大咧咧嚷嚷出來。
李元吉這樣,若被旁的人聽到了,定會認為唐國公府家教不好。楊昭自然要裝作沒聽見。
就算是沒眼色如楊暕,此刻也當作什麼都沒聽見,仍舊端著他那副標誌性倨傲表情,與李玄霸和紅眼睛紅鼻子李世民一同進府。
李建成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好意思跟去。
鄭氏的肚子大起來了,他正好去看孩子。
鄭氏得知此事後,歎了口氣。
她很想勸說李建成抓住機會。一點臉皮算什麼?
但李建成將臉麵看得極重,她若多說了隻會惹李建成不高興。自己一生都係在李建成身上,鄭氏便隻能忍下。
不過鄭氏勸動李建成派人送吃食過去,並悄悄叮囑派去的仆人打探他們究竟在計劃什麼。
仆人回來稟報,此事並不是李二郎和李三郎與太子殿下有什麼計劃,而是李二郎和李三郎準備資助書院貧困學子讀書,齊王得知此事後,也想做些善事,便將此事攬在了身上,李二郎和李三郎隻負責給錢。
鄭氏問道:“現在他們隻是來要錢了?”
仆人道:“仆聽到的是這樣。”
鄭氏和李建成都鬆了一口氣。原來隻是這點小事。
鄭氏道:“看來太子殿下和齊王殿下對表弟們都很親近,這點小事也願意幫著做。郎君以後大可多邀請太子殿下和齊王殿下。”
李建成歎氣:“你以為我不想嗎,宴會和打獵都要等出孝後。我已經在朝為官,不像二郎三郎,擺一壺白水就敢邀請彆人。”
鄭氏歎息:“說得也是。”
此事於是暫且擱置不提,先等一年孝期結束後再說。
李玄霸送走竇夫人和李建成派來的人後,拿出了自己早就準備好的獎學金、助學金製度介紹,交給了楊昭和楊暕各一份。
楊昭先粗略看了一遍,然後又仔細觀看,並思考這個製度能不能用在太學上。
楊暕則在考慮自己需要花多少錢才能顯得特彆厲害。
兩人看完後,雖然李玄霸自認為做得完美無缺,還是又給了幾個版本讓兩人修改。
楊昭和楊暕爭論了一番,最後在第一版的基礎上小幅度增減了一番,也就是錢財數額問題,並沒有多大的變化。但看兩人的神情,都很有參與感。
李世民一邊用熱帕子敷眼睛,一邊想著弟弟的話。
“大部分做決定的人都會為了展現出自己很有本事,明明挑不出毛病也會說重做。所以這時候就要給他們準備上中下三策,讓他們自行決定。有的聰明人會把上中下策寫得差不多,有的人為了凸顯自己真正的獻策而把其他兩策弄得特彆離譜。”
“總之,獻策和納策也是心理博弈,很好玩。”
李世民看著楊昭和楊暕。
顯然,弟弟說的話在太子殿下和齊王殿下這裡很正確,但他還是認為不對。
他就不喜歡弄這些虛的。趕緊決定趕緊做事不好嗎?獻一個最好的策就好,免得我還選,選擇好麻煩。
李世民辯論不贏弟弟。他將此事壓在心中,準備去找房喬和杜如晦幫忙。
再加上一個長孫無忌小掛件,他就不信四個人還辯論不贏弟弟,哼。
資助貧困學子確實隻是一件小事,楊昭和楊暕很快就離開了。
走的時候,楊暕非常不客氣地把李世民和李玄霸自用的香皂給順走了,連用了一半的都拿了,讓李玄霸分外無語。
楊昭也有些臉紅,罵道:“雖然父皇為了懲罰你,扣了送給你的貢品香皂,但我不是給了你一些嗎?香皂鋪子也已經開始販賣了,你又不是沒有購買的資格。你去搶彆人的香皂乾什麼?”
楊暕理直氣壯:“來都來了,我總不能空手回去。”
楊昭:“???”你是賊嗎!!還不能空手回去?!!
楊暕道:“再說了,他們是我的表弟,我這個表兄幫他們做事,他們難道一點都不表示一下?”
楊昭:“???”你還對表弟索賄?!那你彆來做了,我去做!!
李世民打圓場:“不過是幾塊香皂,齊王表兄看得起,隨便拿。我們都是親戚,這有什麼不好意思。”
楊暕倨傲:“就是!”說完,他不等太子兄長登車,自己先騎馬揚長而去。
楊昭無奈,隻能不斷說著“大不是”,氣得胖子捧心。
李世民老氣橫秋道:“阿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太子表兄辛苦了。”
李玄霸點頭:“太子殿下辛苦了。”
楊昭深呼吸,腦袋有點暈。
他勉強擠出笑容,揉了揉兩個表弟的小揪揪,艱難地挪動腳步,咬牙切齒地追著弟弟離開。
楊昭的馬夫把馬車開出了戰車的氣勢,還為了通行無阻亮出了太子的令牌。
“太子殿下肯定給馬夫下了令,一定要追到齊王殿下。”李世民捏著下巴,“真想跟上去看笑話。”
李玄霸道:“有這個時間,不如做功課。明天要交的功課你做了多少了?”
李世民表情一僵。
李玄霸也表情一僵。他不敢置信地問道:“哥!你現在又不能出門打獵,怎麼還能欠功課?而且我們不是一直在一起做功課嗎?!”
李世民訕訕道:“啊,這個,我做倒是做了,就是,就是有點敷衍。”
李玄霸趕緊拉著李世民去看李世民的功課。
在一張又一張寫滿功課的紙上,字與字之間畫著各種奇怪的小人,寫著各種奇怪的口號和……設定?
李玄霸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哥,你在寫什麼?”
李世民對手指,眼神往上瞟:“這個嘛,寫功課的時候,就突然那麼一想,想象自己狩獵和打仗的場麵,就……就記下來了。”
李玄霸默默看了二哥一眼,順著二哥的話再次觀察二哥在功課周圍的塗鴉。
哦,原來這個是狩獵,那麼前麵那個小點就是獵物。小點上麵有兩個長條……
李世民:“是兔子!”
小點上麵有兩個山字。
李世民:“是麋鹿!”
小點上麵有個王,那肯定是……
李世民張牙舞爪:“是大老虎!”
小點上麵有個……鍋蓋?
李世民叉腰:“是突厥大將軍!”
李玄霸問道:“突厥有大將軍?不是可汗嗎?”
李世民指著另一個奇形怪狀的鍋蓋頭:“這個是突厥可汗。”
李玄霸疑惑:“這個鍋蓋頭……這個突厥可汗怎麼這麼扭曲?”
李世民得意地笑道:“我獵完了他們草原上的獵物,戰勝了他們突厥所有勇士,於是突厥可汗就向我獻舞表示臣服。”
李玄霸:“……獻、獻舞?”
李世民道:“就是跳舞啊!”
他說著就給李玄霸來了一段舞,那個胡旋舞轉得特彆利索。
李玄霸:“……哦,跳舞啊。”
他捏了一把自己的臉。
我是專業的,從來不笑,除非忍不住。
“哈哈哈哈,二哥,這個功課你直接交上去吧。記得把你現在說的話都原封不動地告訴老師。”
“不行不行,阿玄快幫我!”
“幫你什麼?你當老師認不出我的字。”
“阿玄,快用你無敵的智慧給哥哥想想辦法!”
“滾,雖然你是大雄,但我又不是哆啦A夢。”
“雖然不懂你在說什麼,但沒關係,你可以是!”
李玄霸和李世民兄弟二人拉拉扯扯,然後不知道誰先絆倒誰,兩人滾在地上打了一架。
途中李智雲跑來找哥哥們玩耍,見狀立刻撲了過去,勇敢地與兩個哥哥決鬥。
待竇夫人來找萬氏時,就看見萬氏站在樹蔭下,看著三個孩子在地上滾來滾去笑作一團。
李玄霸居然支棱起來了,一直到現在還沒有躺下。
萬氏拉住了想要阻止孩子們的竇夫人,笑眯眯道:“夫人,你說三郎能支撐到什麼時候?”
竇夫人歎氣。她點了點萬氏的鼻尖,道:“促狹鬼,還看孩子們的笑話。”
她仔細觀看地上的戰況,道:“已經支撐不住了。”
她話音剛落,李玄霸就翻滾出戰局,躺平了。
李世民和李智雲非常默契地滾到了另一邊,進行最後的大決戰。
李玄霸見母親來了,一邊大喘著氣,一邊大聲道:“母親!哥在功課上畫小人!我們就把哥畫小人的功課交上去吧!自己做的錯事要自己承擔後果!”
李世民一僵,被李智雲一頭撞到下巴。
“哎喲。”李世民捂著下巴。
李智雲坐起身,得意地大笑。
萬氏趕緊跑過去,不顧會弄臟衣服,把泥猴子李小五抱起來,討好地笑道:“我帶小五去洗澡了。”
然後她不等竇夫人回答,抱著兒子就跑。
再不跑,小五也要和二郎三郎一起被懲罰了。
竇夫人見萬氏這模樣,分外無語。
李淵還在孝期中,不需要女人伺候。又是北巡,路途艱難,女子有些不方便。所以這次萬氏沒有隨行,李淵隻帶了許多身強力壯的家丁私兵同行。
獨孤老夫人又已經去世,萬氏不需要再謹小慎微躲在院子裡不出來。竇夫人乾脆將李智雲的小院子挪動到萬氏居住的院落一旁,實際上就是讓萬氏照顧李智雲了。
她知道萬氏終於能親自撫養孩子一定會很高興,但也不能太縱著小五。竇夫人決定等會兒找萬氏好好說說。
現在,竇氏找人按住明知道逃不了還想逃跑的李世民。
“先洗澡,然後好好和娘說說畫小人的事。”竇夫人露出溫婉慈祥的微笑。
李世民立刻伸出手,給了告狀狗弟弟的腦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