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玄霸得到楊廣消息時,已經是初冬。
在原本曆史中,楊廣在八月中秋就該結束征討高麗,然後班師回朝,難得回一趟大興。
或許是這一世農民起義軍的烈度更大,也可能是楊玄感未被徹底剿滅,楊廣征召兵卒、役夫的效率低了一點,九月才結束征討高麗。
但與原本曆史相同的是,楊廣仍舊在高麗王請求投降時下令撤兵。
這次軍中不僅有來護兒試圖繼續攻打高麗,宋國公賀若弼也試圖違抗楊廣的命令。
因為高熲和宇文弼離開了權力中樞,賀若弼也沒有像原本曆史中那樣,在大業三年因言獲罪被殺。
楊廣一征高麗時,因為有賀若弼力挽狂瀾,隋軍沒有潰敗。但楊廣被高麗王的假投降戲耍,錯過了戰機,賀若弼一頓抱怨,被楊廣關入了大牢。
因為不是太大的罪,沒有觸及楊廣的底線,賀若弼又有戰功在身,所以楊廣最終隻是削了賀若弼的官職,沒有殺賀若弼。二征、三征高麗時,楊廣還都帶上了賀若弼。
或許是因為被楊廣關進了大牢的緣故,賀若弼終於想起父親被逼自殺前的“錐舌誡子”,變得謹言慎行。
所以三征高麗時,楊廣任命賀若弼作為分路主將之一。
賀若弼老當益壯,和來護兒配合默契,眼見著要把平壤攻克了。
高麗王又又又投降了,楊廣又又又同意了。
賀若弼那暴脾氣啊,還是沒忍下來,指著楊廣鼻子大罵。
這也就罷了,但得知太子楊暕兵諫時,賀若弼私下說了許多支持和憐惜太子楊暕的話,被人傳到了楊廣耳中。
於是賀若弼又被下獄了。
這次他很快病逝在了獄中,據說是憂憤成疾。
不過這次獲罪的隻有賀若弼一人,他的兒子隻是被削掉了官職和爵位,沒有像原本曆史中那樣也被逼自儘。
魏徵和李玄霸說起此事時,不住冷笑。
李玄霸沉沉歎了口氣:讓高麗王投降,或許是楊廣的執念了。?[(”
後世人能說出無數條征討高麗的必要性,隋文帝和唐太宗、唐高宗也和高麗敵對。但從曆史中楊廣的行為來看,楊廣征討高麗真的就是純粹為了麵子。隻要高麗王投降,他就心滿意足。
至於什麼地什麼人什麼邊疆安穩,隻要高麗王投降就撤兵的隋煬帝,似乎不怎麼在乎。
不隻是這個時空的楊廣,原本曆史中的楊廣也如此。
一征高麗時被高麗人的假投降戲耍了那麼多次,三征高麗時他還是信了高麗人的假投降,讓已經快到平壤城下的來護兒班師回朝,氣得來護兒這個頗聽楊廣話的心腹將領差點違抗聖旨。
李玄霸投胎轉世十幾年,“未來”因為他的蝴蝶翅膀已經更改了許多,他的“預知”已經不再準確。
但聰明的穿越者倚仗的從來不是“一成不變”的未來,而是根據原本時空中的曆史事件、人物行為來了解曆史的大勢、人物
的性格,再結合現實中搜集的情報,做出“預知性”的判斷。
比如楊廣這死不悔改的性格,就很容易推斷出他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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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會重蹈覆轍,所謂蝴蝶翅膀,不過是把他重蹈覆轍的時間微調一點。
魏徵道:“皇帝現在的行為,是否附和三郎君的預料?”
李玄霸道:“差不多。你們這次可以試探一下他,追著隋朝大軍的尾巴搶奪輜重馬匹。對了,涿郡義軍首領楊公卿很了解涿郡地形,你們與他合作試試。”
原本曆史中楊公卿就追著班師回朝的隋軍搶劫,奪走了隋軍四十多匹好馬。
魏徵猶豫:“我們這次動作太大,會不會刺激皇帝發重兵征討我們?”
李玄霸笑道:“楊玄感已經有所動作。以楊廣的性格,他瞧不起農民義軍,甚至農民義軍的戰況都入不了他的耳,他隻忌憚楚國公楊玄感。而且賀若弼已死,宇文述不擅長帶兵,隋軍班師回朝時陣型一定很混亂。現在比二征高麗時還亂,那時你們跑得了,現在更跑得了。”
魏徵歎氣:“那時各地義軍元帥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敢把腦袋係在褲腰帶上冒險。現在他們大多有了自己的基業,恐怕難以說動。不過知世郎肯定會同意。我再勸說翟元帥試試。”
李玄霸道:“這個簡單。我想翟讓已經差不多猜到我這個病人不是什麼魏家族妹了,你可引他見我。”
魏徵驚訝道:“三郎君不擔心翟讓告密?”
李玄霸失笑:“如我當初和王薄所說的話一樣,誰會聽他告密?還是說,他想被大隋招降了?”
魏徵也跟著笑了起來:“他肯定是不願意被大隋招降的。三郎君既然如此有膽量,徵隻有聽從。不過三郎君切記不要太勞心勞力,身體才最重要。”
李玄霸道:“放心吧。我隻是找點事做,好轉移一下養病的注意力。孫醫師和珠娘研製的湯藥真的太難喝了。”
看著李玄霸的苦相,魏徵笑得超級大聲。
乖乖“聽課”的李智雲陰陽怪氣道:“三兄既然怕喝藥,就趕緊痊愈,彆拖拖拉拉。”
李玄霸反手給了坐在床邊的李智雲腦殼一下,沒好氣道:“這是我不想痊愈嗎?”
“哼。”李智雲冷哼。
李玄霸露出頭疼的神色。
怎麼辦?弟弟真的叛逆期了。
魏徵看著李玄霸和李智雲兄弟二人的互動,再次笑了出來。
看到三郎君和五郎君的相處,他大概就能猜到主公和三郎君如何相處了。
一定很有意思。
魏徵與瓦崗寨的人相處了幾個月,對翟讓的品行有所了解,所以李玄霸想要見翟讓時,他很讚同。
以三郎君的本事,再加上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說不定又能給主公收服一方勢力。
翟讓確實有所猜測。
不過他隻是猜測魏徵護著的是被楊廣迫害的名士罪臣,所以體貼地沒有拆穿。
翟讓連寒門都算不上,
隻是略識得字的小吏。
因為在官府當值時耳濡目染,翟讓對世家名士很是敬仰。
他猜到魏徵“窩藏”的是獲罪名士後,就對李玄霸等人更加殷勤恭敬,心裡很希望魏徵能幫他引薦。
如果魏徵不為他引薦,翟讓也沒有怨言。在翟讓看來,名士就該如此高傲,看不起他是正常的。
當魏徵暗示,“雖然男女有彆,但救命之恩不能不報,族妹想戴著冪離感謝翟公”。
翟讓嘴上說著不用不用,激動得一晚上沒睡著。
第二日,他燒水狠狠搓了三次澡,又選了半個時辰的衣冠,還悄悄往曬黑了的臉上撲了點粉。
最早投奔他的同鄉好友單雄信嘲笑翟讓:“你不會是看上魏公的族妹了?”
翟讓臉色大變,忙訓斥道:“不可胡言!”
單雄信摸了摸鼻子:“好好好,不胡言,士女名聲很重要。唉,都快聽你說膩了。懋功,你說是不是?”
徐世勣無語道:“單兄,你是真沒猜到,還是故意開玩笑?”
單雄信疑惑:“什麼故意不故意?”
翟讓和徐世勣對視一眼,眼中滿是無奈。
單雄信不滿道:“你們倆打什麼啞謎?喂喂喂,不會有事瞞著我吧?”
翟讓看著單雄信眼中清澈的愚蠢,深深歎了口氣:“等我拜訪魏公那位‘族妹’再告訴你。”
單雄信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正想再問,被徐世勣拉住。
徐世勣道:“翟公這樣做,自有他的打算。你猜不出來,就不要添亂。”
單雄信不高興道:“就你們聰明,排擠我。行,我不問了。”
等翟讓離開後,單雄信把著徐世勣的肩膀,擠眉弄眼道:“翟公走了,快,悄悄告訴我。我嘴很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定能保守秘密。”
徐世勣沒好氣道:“既然翟公說會親自告訴你,我就不會開口。”
單雄信把徐世勣按住:“真不說?不說收拾你!”
徐世勣翻白眼:“行啊,去校場,看誰教訓誰。”
單雄信把徐世勣往屋外拖:“行,囂張!”
他剛出門,就看見翟讓站在門口皺著眉看著他,頓時縮了縮脖子:“翟公,你還沒走啊。”
翟讓再次沉沉歎了口氣,道:“你這種性格,我怎麼放心告訴你秘密?彆欺負懋功,等我回來。”
單雄信訕訕道:“是。”
徐世勣咧嘴對單雄信做嘴型“活該”。
翟讓道:“懋功,你也不準主動挑釁。”
徐世勣道:“哦。”
翟讓又叮囑了幾句,才離開。
沒走幾步,他又聽見身後單雄信自以為聲音很低的“密謀”。
“告訴我!”
“不!”
“悄悄告訴我。”
“不。”
翟讓加快腳步。
心累。
見到魏徵時
,翟讓不由抱怨起自己這兩位兄弟,以及其他性格各異的兄弟。
人難帶啊。
魏徵失笑:“翟公麾下人才如雲,這真是幸福的煩惱。”
翟讓苦笑:“我隻是擔心我帶不動他們……罷了,不說泄氣話。”
他和魏徵走到李玄霸門口時,整了整衣襟,不住深呼吸。
魏徵哭笑不得:“翟公不必緊張。我知道你猜測房中可能是當世名士,其實真不是,隻是一位身份不宜公開的年輕士子。”
翟讓聽言,心頭一陣失望。
不過他還是笑道:“我這卑微出身,就是見到普通士子也會緊張。”
魏徵心道,倒也不是普通士子。
得知不是什麼當朝名士後,翟讓沒有再在門前躊躇,重新恢複了自信的笑容,推門進屋。
屋內,李智雲正在給他哥剝橘子。
橘子當然是翟讓送來討好“名士”的。
翟讓看見仍舊做女子打扮的李智雲,腳步一頓。
他對魏徵道:“不戴冪離?”
李智雲放下橘子,起身作揖:“我也不是女子。謝翟公收留。”
翟讓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你、你不是女子?你之前的聲音……”
李智雲切換女聲:“假的,是口技。”
翟讓的表情很精彩:“珠娘難道也……”
李智雲神色警惕:“珠娘是我三嫂!”
“咳,小五!彆胡鬨。”李玄霸歎氣道,“翟公,我身體有恙,隻能躺在榻上說話,失禮了。”
翟讓這才把視線投向躺在病床上的李玄霸。
病榻上的少年郎年歲應該不大,兩頰凹陷滿臉病容,頭發披散仿若枯草,但雙目十分明亮銳利,仿佛能看透自己,讓翟讓生出了一點不自在。
李智雲拱手道:“翟公,失禮了。但珠娘是我三嫂!”
李玄霸忍不住伸手捏住李智雲的臉頰:“不用一直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