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和李玄霸讓楊侑與李昭一同離開。
楊侑很擔心母親的安危。
李世民去和李昭交接軍隊的事, 李玄霸安撫楊侑道:“你已經失蹤,你的母親在勳貴眼中失去了價值,就等於不會再有人害她。”
楊侑黯然道:“是我害了母親。”
李玄霸道:“不, 是楊廣害了你們一家。不是自己的錯, 就不要隨意認錯。”
楊侑聽了李玄霸的話, 雖然知道很大逆不道,但仍舊心頭輕鬆了許多。
李玄霸見楊侑的表情放鬆, 又道:“不用擔心在張掖的生活。我和二哥私藏的前朝皇孫不止你一個。你堂弟, 我二表兄的遺腹子也在張掖。”
楊侑震驚不已:“當初有人誣告你們收留二叔的遺腹子, 居然不是誣告?!”
李玄霸道:“是誣告。在李元吉誣告之後,我們才尋到二表兄的遺腹子。”
楊侑:“……”現在他的心情就隻有六個點能描述了。
是啊,是誣告。那時李世民和李玄霸……不, 那時兩位表叔還未救人。
楊侑道:“堂弟……堂弟他叫什麼?”
李玄霸道:“楊湣, 哀湣的湣。”
楊侑垂目道:“楊湣, 楊湣, 真是個悲哀的名字。”
李玄霸道:“但他的未來可一點都不悲哀。你和楊湣可能無法施展抱負,但你們的孫兒就能入朝做大官了。我保證。”
雖然這個楊湣不一定是原本曆史中的那位字政道的楊湣, 但身份都是一樣的。
楊政道之子楊崇禮活了九十多歲,深受還沒老糊塗的唐玄宗敬重信賴, 以功績封弘農郡公,在戶部尚書任上致仕,是開元盛世名臣之一。
楊侑重重點頭。
他相信李玄霸,因為他的用處隻有當一個“禪位”的傀儡皇帝。李世民和李玄霸幫他隱藏身份,就是完全不需要自己付出, 所以李玄霸對他的安慰都是真實的。
安撫好楊侑後,李玄霸又和楊侑聊了一會兒當初楊昭臨終的細節。
楊昭臨終時許多細節不能告訴楊廣,楊侑自然也不知曉。
楊侑現在才知道楊昭間接死於楊廣之手, 楊昭死的時候所想的隻是孩子和弟弟不要自相殘殺,而這一點居然會觸怒楊廣。
李玄霸拍著楊侑的肩膀道:“現在開始想想未來想做什麼。雖然你不能在朝為高官,但不代表你什麼都不能做。而且如果二哥再厲害些,說不準從你和你堂弟開始,就能在朝堂好好施展抱負。”
李世民和李昭從李玄霸身後走來,高聲道:“阿玄,你又說我什麼壞話?”
李玄霸道:“我說你好話,讓你再接再厲,爭取讓兩個表侄都能在朝堂施展抱負,不用等到他們兒子。”
李世民道:“哦,好吧,我努力。你們說完了?儘早離開吧。大興城中的勳貴官吏應該能猜到你若逃走,隻有隴右一個去處。我擔心他們攔路。三姊,就拜托你了。”
李昭笑道:“好。”
她心裡被暖暖的東西塞滿,都快膨脹起來,飄到空中。
李世民安慰道:“隴右離大興很近,柴姊夫應該隻是與我們剛好錯過,三姊彆擔心。”
李昭挑眉:“我對我家郎君很信任,他一定沒事。”
李玄霸嘀咕:“那不一定,說不定被吐穀渾抓走……哎喲。”
李昭抬手就給了李玄霸一下。
李世民抱著手臂道:“該揍。你能不能說點好的?”
李玄霸道:“好吧,他可能隻是迷路……哎喲,三姊,這樣說也不行嗎!”
李昭咬牙切齒:“我先走了,之後教訓你。”
她捏住李玄霸瘦削的臉:“你怎麼從小到大都沒變過?”
被捏著臉的李玄霸麵無表情道:“為什麼要變?我就是我。”
李昭鬆開手,歎氣:“二郎,管好三郎。”
抱著手臂的李世民笑眯眯道:“好嘞。”
他們迅速送彆李昭。
李世民帶了五千騎兵來。李昭帶走了她麾下的五千精兵,把心腹馬三寶留給了李世民。
李昭離開後,回頭看了一眼,沒看到李世民和李玄霸,才在馬上捂臉哭了起來。
楊侑有點尷尬,沒話找話道:“表姑是擔心表姑父嗎?”
李昭哭著搖頭:“我相信柴郎,他定會無事。我是為三郎難過。三郎自幼體弱,養了許多年才把身體養好。我上次見三郎時,三郎臉頰飽滿,與二郎長相越發相似。今日……”
李昭哽咽了一會兒,才繼續道:“我捏了一下三郎的臉,他臉上就剩一張薄薄的皮,一丁點肉都沒有。我家三郎究竟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我難過啊……”
楊侑想起李玄霸的模樣。原來三表叔還有不瘦削的時候?
李昭咬牙切齒道:“父親一直溺愛李建成和李元吉,母親對所有孩子都一視同仁。他們……他們……”
楊侑畢竟是個外人,李昭情緒十分激動,也沒有把心裡的話說出來。
雖然柴紹與李建成交好,但李昭作為女子,與家中郎君交流不多,和李建成不親近。隻有李玄霸時常尋她玩耍,連她出嫁後也不顧及她出嫁女的身份,仍舊與她很是親近。
李世民原本也不太愛和家中阿姊們交流,但他一直照顧李玄霸,李玄霸在哪,他就在哪。李世民又是個話癆,後來和阿姊們聊得比李玄霸還多,與李昭感情也自然越發深厚。
在李昭心中,隻有李世民和李玄霸這兩個弟弟最親近,其餘兄弟她連臉都不太記得。
她是唐國公府嫡女,與兄弟們接觸還算多。其餘庶出的姊妹估計是真的連家中兄弟的模樣都不記得,一年見麵次數寥寥可數。
得知李玄霸出事時,李昭大病一場,若不是李世民給她寫信,讓她不要摻和這件事,她早就去太原質問李建成。
見到李玄霸時,李昭將情緒隱藏得很好。
李玄霸生病已經是過去的事。現在李玄霸無事,李昭不想讓李玄霸和李世民重新想起曾經的痛苦。
離開兩個弟弟後,李昭才痛哭一場。
兩個弟弟與自己見麵時,就像是當初讓自己掌管香皂鋪子一樣,話裡話外都是為自己好,絲毫不顧及世俗的眼光。
世間哪有女兒為大將軍?
世間又哪有父親要兵權兒女不給的?
兩個弟弟讓她去隴右,言下之意如果太子之位不明確,她就不需要聽父親的吩咐,隻需要坐鎮隴右,替弟弟們守好大後方。
隴右道很大,內有盜賊,外有蠻夷。這些弟弟們都交給了自己。
她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守好隴右道,他們卻信任自己,還說要為自己封王。
她的弟弟怎麼會這麼好?這麼好的弟弟,憑什麼要被李建成壓一頭?父親你眼瞎嗎?!
楊侑知道唐國公家的事自己不好插嘴,但他畢竟年少,忍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唐國公究竟是怎麼想的?難道他還想讓李建成當太子?他起兵後連太原郡都出不了,二表叔和三表叔卻已經坐擁隴右道。高公既然把我送往兩位表叔處,說明他將來也會就將大興城獻給兩位表叔。讓李建成當太子,這不是徒生爭端嗎?”
想起間接害死自己父親,直接害死自己二叔的祖父,楊侑表情鬱鬱:“和我祖父一個樣。”
李昭道:“誰知道他怎麼想?但他怎麼想都不重要。李建成必不可能當皇帝。我不會再讓二郎三郎遭遇危險。”
母親照顧一大家子人,空閒的時間不多。她稍稍長大後,照顧李世民和李玄霸的事就落在了她的肩上。
她常常抱著病得難以走路的李玄霸,滿院子找過分活潑的李世民。
李昭和柴紹開玩笑時說,她這一身力氣,可能就是在抱著李玄霸找調皮搗蛋的李世民時練出來的。
長姊如母,李昭現在還沒有孩子,雖然弟弟與她差不了幾歲,但她看弟弟也和看自己的孩子一樣。
我那麼好的弟弟,怎麼能被人傷害?
以前她被困於後院,又是出嫁女,除了幫弟弟管好大興城的產業,其他無能為力。
但現在不一樣了。
李昭的眼淚還在流,眼中已經閃爍著代表決心和憤怒的火焰。
楊侑看著李昭的表情,有點被嚇到。
難道……難道如果李淵真的立李建成為太子,這位表姑還能起兵反了李淵不成?不會吧?那可是表姑和表叔的父親,“孝”字大過天啊。
在楊侑胡思亂想時,李世民和李玄霸已經見到了再次借口出城巡遊,實則偷跑的高熲。
“老師!”李世民笑著衝上去擁抱高熲。
高熲一腳向李世民踹來。
李世民躲開,委屈道:“老師為何踢我?”
高熲沒有緊皺:“你剛撲過來乾什麼?你和蠻夷混久了,連中原的禮儀都忘記了嗎?你難道以為你已經是蠻夷?成何體統!……”
李世民乖乖站著聽訓。
為什麼他剛見到高老師就要挨訓?唉。
李世民:【煩!】
李玄霸:【你活該,明知道高老師最為嚴厲。你從小到大就挨高老師的訓挨得最多,你還想撲上去給高老師一個擁抱?你是想氣死高老師。】
李世民:【忘了。】
他是真的忘了。挨訓都是多久前的事了?他怎麼會一直記得自己挨訓的事。
高熲訓了李世民一通後,才為李世民理了理淩亂的衣領和發絲,嫌棄道:“你將來是要當皇帝的人,要隨時注意儀容。儀容也是皇帝威嚴的一部分。”
李世民:“是,弟子知錯。”
李世民:【才不。】
李世民:【煩。】
李玄霸:【二哥,你這是什麼?虛心納諫但“帝不聽”是吧?】
雖然原本時空中的唐太宗確實是這樣的人。
唐太宗以納諫聞名,但一個有雄心壯誌並且擁有相應能力的明君,都是極其有主見的人。他會虛心聽彆人的建議,但聽完後還是以自己決斷為主。
所以翻開唐太宗的傳記,常看到唐太宗虛心納諫,重賞納諫者,然後“帝不聽”。
諫臣(一般是魏徵)氣得跳腳,繼續進諫。
唐太宗虛心認錯,下次還敢。
這樣的唐太宗和我現在的二哥有什麼區彆?!
呃,二哥就是未來的唐太宗,那沒事了。
李玄霸在心裡嘀嘀咕咕,把自己的吐槽都說給李世民聽。
李世民臉皮不斷微微抖動,差點沒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