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慈景道:“‘文人園林’即不講究園林的華美,而講究詩情畫意。你看,從這個窗戶看去,正好是一塊巨石一株怪鬆,像不像一幅畫?”
他指著窗戶的時候,賓客們把視線投過去。
聽趙慈景這麼一說,他們發現窗戶框住的景色,好像還真有點像畫。
趙慈景又上前了幾步,指著下一處窗中的景色道:“三郎在這裡壘了花壇,正好可以從這個窗口看到一叢蘭草。等蘭花開時,這裡的景色一定很美。”
薛元敬和其他賓客跟著趙慈景加快了腳步,拐了個彎,繼續觀看不同窗戶中不同的景色。
幾叢在冬季也沒有枯萎的花草,幾棵長得頗為怪異的樹木,幾塊不算珍貴但看著頗有奇趣的巨石……他們走過的每一條走廊,窗戶框住的“畫”主題都不同。
趙慈景笑道:“其實從走廊外看,晉王府的格局和齊王府沒有太大區彆,隻是建了一條曲折的回廊,將原本空曠的院子隔開。從走廊的窗戶往外看,就仿佛是完全的景色了。三郎喜歡清靜,他的朋友們也大多喜歡清淨。他呼朋喚友來家裡居住,友人們可以選擇各自喜歡的小院子居住,不用擔心被他人打擾。”
薛元敬頷首:“李三郎確實特彆喜歡清靜。”
趙慈景道:“三郎說,窗戶和窗戶之間的牆上將來會掛滿好友們的墨寶。他說他會選友人們寫得最差的詩,裱在牆上示眾。他這麼一說,我原本準備好
的詩稿都不敢拿出來了。”
薛元敬雖然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也忍不住再次破口大罵:“他怎麼當了晉王還如此促狹!彆的人都是粘貼賓客最好的文作,他居然說隻選最差的?!”
趙慈景歎氣:“他就是這樣,從小到大都這樣。”
薛元敬咬牙切齒:“也隻有主公忍得了他!”
趙慈景開玩笑道:“我看二郎常常與他打架,恐怕也不算忍得了他。”
兩人一唱一和,把晉王府園林的奧秘一一講解給賓客們聽。
他們走出回廊,在院落中小路前行的時候,更能感受到“文人園林”的奇趣。
晉王府在城中雖算得上宏偉,但長安城寸土寸金,再大也大不到哪去。
李玄霸卻在院落中用怪石和泥土堆成了假山和山洞,人為製造出一副山林的模樣,給人一種身在鬨市,卻仿佛過著閒雲野鶴日子的錯覺。
原本腹誹晉王奢侈的賓客不由汗顏,自己真是錯怪了晉王殿下。晉王殿下不愧是有“狂士”之稱的文人楷模。這種雅趣,豈不是純正的魏晉遺風?
趙慈景帶著他們逛了一會兒,待時間差不多了,才領著他們來到舉辦文會的地方。
李玄霸在露天的空地裡用茅草搭了亭子,茅草亭子邊緣垂著的卻是亮晶晶的“寶石”,讓剛剛感慨晉王殿下“文人雅趣”的賓客們呼吸一致。
怎麼開始炫富了?!
李玄霸抱著暖手爐,正仰頭看著不規則的玻璃碎塊簾子反射出的光芒發呆。聽到嘈雜的腳步聲後,他才轉身。
在李玄霸轉身的時候,一陣風吹過,玻璃簾子叮咚作響,露出簾子後被雪壓彎了的臘梅枝條。
雪在他身後簌簌落下,被風吹了一點冰晶碎屑落在了他的肩頭。
蠟梅的枝條複而彈起,一朵蠟梅正好遞在他臉龐側。
李玄霸轉身的時候本來麵無表情,眼神好像是凍結的雪塊一樣毫無波動。
當蠟梅樹主動用長滿花朵花苞的枝條觸碰他的臉頰時,他露出了嚇到的神情,偏頭一看,然後莞爾。
李玄霸將手從比雪更白的毛皮大氅中抽出,手指輕點幽香撲鼻的如黃玉雕刻的花朵:“‘一花香十裡,更值滿枝開。承恩不在貌,誰敢鬥香來。’各位,小王久候多時了。”
賓客們從“冬風忽送白雪,蠟梅遞來花苞”中回過神,紛紛拱手向李玄霸行禮。
他們參差不齊地向李玄霸問好,心頭攢足的氣勢不知為何,在見到這一幅奇景時短了一截。
賓客們在心中恍惚。之前走的那一路,駙馬都尉說一處窗戶就是一處景,他們雖覺新奇,但也覺寒冬景色實在平平。現在一看,晉王殿下轉身那一幕,真讓他們靈感如春筍般萌生,那才是真正的畫中人,不,這明明是畫中仙啊。
被這神異的一幕震得暈乎乎的賓客,十分乖巧地在李玄霸的指引下入座。原本想要彰顯一下個性,好給晉王殿下留下深刻印象的士子,都忘記了自己原定的計劃。
還有好些士子落座後就開始後悔。之前那一幕是多好的展現才華的機會啊!我要是出口吟詩作詞一首,定能搶得頭籌!我怎麼就發呆了呢?!
薛元敬有點狐疑地看向趙慈景。
怎麼會這麼巧?剛好有風送雪,樹贈花?
趙慈景給了薛元敬一個“你猜得沒錯”的眼神。
薛元敬心中大囧。李三郎你至於嗎?
簾子外,身披白布鬥篷的陳鐵牛和幾個扇風的侍衛悄悄後退離開。
他們演練了幾十次,十分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