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和李玄霸還真不是欺負小五。
李玄霸所做的事非常重要,且要在山東世家還未反應過來時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這等事,李世民隻能相信自己的弟弟。
李玄霸在外麵跑了那麼久,現在要回家休息,當然換另一個弟弟上。
至於正月元宵……咳,你和你家王妃自己去過不也一樣?
李智雲氣得跳腳。那能一樣?能一樣?!
但他還是哼哼唧唧地背著行囊上路。畢竟兩位兄長說得對,三兄要休息,除了自己,沒人能替代三兄。
柳王妃聽著李智雲一路上的哼哼唧唧,哭笑不得。
好吧,陛下和晉王確實是很信任自家郎君,但……但也確實是在欺負他啊!
隻是這屬於兄弟之間的欺負,郎君甘之如飴,她……她倒是有點羨慕。聽聞尋常人家的兄弟相處就是這樣,柳家高門大戶,她還未見過。
倒是到了更加“高門大戶”的皇家,她居然見到了。
柳王妃還未和兩位妯娌熟悉。她看到李智雲與兄長相處,萌生了自己是不是該與妯娌更親近的念頭。
如果皇室三兄弟相處都仿佛庶人,自己格格不入,可能不太合適。
柳王妃小心翼翼地向李智雲求教。
李智雲笑道:“這有什麼難?三嫂是名醫,你多向三嫂詢問如何養生,一來二去不就熟悉上了?三兄給三嫂做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讓三嫂和二嫂與女眷們一起遊玩。你與三嫂熟悉之後,也一起玩樂,很快就能親如一家人。”
李智雲本來對王妃感情很淡。
他直到成婚的時候才見到王妃,能有這淡淡的感情,還是因為柳王妃確實長相秀麗。
直到自己被“趕”出京城,王妃安慰他的時候,李智雲心中才對自家王妃有了異樣的感情。
聽到王妃羨慕自己和兩位兄長的親情,想與兩位嫂嫂也親如一家人,李智雲十分開心。
李智雲對柳王妃說了好多話,特彆是兩位兄長與嫂子新婚時的熱鬨,一邊說一邊拍腿嘲笑。
柳王妃先驚訝得合不攏嘴,後來心中難掩羨慕。
無論是圍著火堆唱歌,還是爬到屋頂看星星,都好有意思。
李智雲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春日的陽光落在他的臉上,他眼中都是一片亮晶晶,好像裝了無數小星星:“你也喜歡?我還以為你出身河東大族,比較排斥這等離經叛道的行為。”
柳王妃垂首,雙手絞著手帕道:“在家……在娘家的時候,我肯定不喜歡。勳貴女兒能戴著冪離騎馬上街,若我父親還在,或許我也能……說來我也是運氣好,在郎君得勢之前就定下了親事,否則河東柳氏那麼多……嗚嗚嗚?”
李智雲捂住了王妃自怨自艾的嘴。
柳王妃驚惶抬頭。
李智雲一隻手捂著王妃的嘴,一隻手作亂去揉王妃的發髻,把自家妻子的發髻揉亂了。
“在我二兄當皇帝前,
你就是我未婚妻,也算是我糟糠妻了。說那些在我家富貴後再眼巴巴地求上門的女子乾什麼?平白晦氣。”李智雲鬆開手。
柳王妃捂著歪了的發髻,不知該高興還是該生氣,便自以為很凶地瞪了李智雲一眼。
李智雲笑著又去揉妻子的腦袋。
柳王妃趕緊躲閃。
李智雲笑得直不起腰。
柳王妃氣得膽子一大,擰了李智雲的手背一下,然後好像被自己大膽的行為嚇到,忙把手縮回來。
李智雲拍著自己被擰紅的手背道:“二嫂和三嫂都是女中豪傑,與她們多相處,開闊眼界,彆說將來戴著冪離騎馬上街,就是不戴冪離去草原縱馬飛馳,我都帶你去。彆聽你家那些長舌婦教的後院經驗,我們家不一樣。”
柳王妃點頭:“我聽郎君的。”
李智雲失笑,知道王妃這話背後肯定有人指點,但心情也很好。
他為柳王妃把亂掉的發簪扶正:“說來你有字嗎?”
柳王妃道:“我幼年時,父親母親喚我‘琇瑩’。”
李智雲道:“‘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丈人對未來女婿的期盼很高啊。”
……
“現在你放心了?”李玄霸半開玩笑道,“真沒想到你第一次求我,居然是這件事。”
柳亨歎氣:“大娘子父母皆早逝,我又是男子,不好教導她。以前想著大娘子由族人教養,以河東柳氏的家風,當個王妃也容易。但看到陛下和你夫妻相處,唉,恐怕大娘子再端著世家女兒的矜持,會遭楚王不喜了。”
柳亨在李玄霸和李世民去晉陽成親的時候,就站隊了李玄霸和李世民,敲定了侄女和李智雲的婚事,算是李世民的元從和李玄霸的友人,說話倒也直白,沒有拐彎抹角。
李玄霸笑了笑,沒有評價自家弟弟的後院。
小兩口的事,他不會指手畫腳。不過柳亨求了,他就指點了幾句,說了一下弟弟可能喜歡的女子性格。
其實隻要弟妹能夠更灑脫一點就行了。關上門,一家人彆那麼多禮數,就算耿直一些,自家弟弟也會高興。
不過他也理解柳家對女兒的教導。
隻是自家特殊,所以對妻子的要求特殊。若嫁入尋常人家,女子恪守禮數溫良,把握住主母的分寸,才能過得更好。
柳亨心裡也忐忑。他不知道自己給侄女支招是對是錯。隻是看到皇後和晉王妃那肆意的模樣,又看著侄女落寞和羨慕混雜的神情,他不由心軟,不想讓侄女被家族束縛太多罷了。
河東柳氏有自己在朝為官,侄兒也不是無能之人。他們不必要把希望壓在侄女身上。
再說了,楚王由陛下和晉王親手帶大,說是兄弟,其實父子。就算河東柳氏想以楚王外戚的身份做什麼,楚王也不會上當,隻會徒生厭惡。
柳王妃與河東柳氏的女眷斷了聯係,與皇後、晉王妃親近,這就表達了河東柳氏的訊號,以後柳王妃隻是李家婦,不是柳家女了
。
當然,這不是說柳王妃要與娘家斷了聯係,隻是表明“立場”。
李智雲給李玄霸寫信,說妻子的名字居然是取自《詩經》“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中的“琇瑩”,不知道自己在已經去世的老丈人眼中,算不算得上“有匪君子”。
看著李智雲在信中的長籲短歎,李玄霸便知道他開始與妻子交心了。柳亨也鬆了口氣。
但鬆了口氣的同時,他也十分慶幸自己醒悟得快。
楚王居然現在才問侄女的名字,這……唉,果然侄女出嫁前家族對她的教導,還是讓楚王不喜了。
其實河東柳氏倒不是真的想通過族中女子從李智雲那裡獲得什麼,隻是尋常教導而已。不過長孫康寧和宇文珠都不像是尋常貴婦,才顯得柳琇瑩比較彆扭。
不再操心侄女的事,柳亨倒是有心情去嘲笑山東世家的“門第錢”了。
“他們做夢都不會想到,抨擊他們門第錢的居然會是‘琅琊王’和‘陳郡謝’。”柳亨唏噓道,“‘琅琊王’和‘陳郡謝’確實是有資格罵他們。”
李玄霸失笑。
柳亨疑惑:“晉王殿下在笑什麼?”
李玄霸道:“沒什麼,確實,確實,他們兩家非常有資格。就是這話你可彆在兩家族人那裡說,小心挨揍。”
柳亨仍舊不懂,李玄霸也不回答。柳亨離開時心裡一直惦記著此事,鬱鬱許久。
薛元敬得知柳亨的鬱悶時,直說柳亨活該。誰不知道晉王殿下喜歡欺負友人,常說話說一半,就平白讓人鬱悶。柳亨就是自找的。
柳亨便更鬱悶了。
這件事傳到了李世民耳中,李世民也好奇,李玄霸在笑什麼。
李玄霸無奈:“我就不能天生愛笑嗎?”
這群人真無聊,為什麼自己笑了一聲,都要琢磨這麼久。據說京中都傳出什麼“晉王一笑”之類的趣談了,怕不是將來會成為奇奇怪怪的典故。
李世民道:“我還不了解你?你肯定心中有事才發笑。快說,是什麼趣事?”
李玄霸翻了個白眼:“不算趣事。隻是想到了後世吹噓世家清貴,世家女連皇帝都不嫁的笑話。”
李世民想著至今各個世家都還在試圖給自己後宮塞世家女,哪怕沒有名份也塞,歪頭疑惑:“啊?”
李玄霸道:“最常提起的論據,一是侯景向梁武帝求娶‘王、謝’二家女,梁武帝說‘王、謝門高非偶,可於朱、張以下訪之。’”
李世民臉上露出的笑容,居然和前幾日李玄霸在柳亨麵前的笑容無二:“哇哦。”
李玄霸道:“柳嘉禮說羨慕‘王謝’清貴自矜,我就笑了。嗯,就是像你現在這樣笑了。”
李世民:“哈哈哈哈哈,他要是在‘王謝’二家麵前說羨慕此事,肯定會被揍。”
李玄霸和二哥一起露出了惡意的笑容,並和二哥說起其餘幾個世家女高貴的論據。
梁武帝說王謝門第高,不給侯景
說親。侯景之亂時(),王謝兩家被報複性屠戮滿門?()?[(),隻剩下小貓小狗三兩隻,從此一蹶不振。
現在琅琊王氏和陳郡謝氏還有族人出仕,但實質意義的“琅琊王氏”“陳郡謝氏”兩個世家門閥其實已經不複存在了。
所以琅琊王氏和陳郡謝氏確實最適合罵山東郡姓世家賣女“門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