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雖沒有了公雞打鳴,東旗娘還是在往常那個點醒了過來,抬眼一看,窗欞子沒有遮,能看到外麵天才微微亮,估摸著也就三四點來鐘,沒辦法,多少年的□□慣了,到了這個點就再也睡不著。
年輕的時候她還要起的更早一點,那時候規矩比現在重的多,她又是剛嫁過來的小媳婦,每天要早起伺候公婆做飯洗衣,可男人剛開了葷夜裡特能折騰,偏偏年輕人又瞌睡多,有時候鬨的晚了,她乾脆就隻靠在床頭歪一會兒,聽見堂屋裡有動靜了就得趕緊爬起來。不是不能躺下睡,而是不敢躺,她怕躺下自己醒不過來,讓公婆妯娌看了笑話。
後來大家子分成了一個小家,她還是得這個點起,掃地、做飯、喂喂雞鴨豬鵝,洗一家子的衣裳,等她把屋裡、院子裡拾掇的差不多了,天才真正大亮,家裡的男人和孩子才會爬起來。
唉!要她說,現在的年輕媳婦可要比她那年輕的時候要享福多咯,敢說敢講的,個頂個的厲害。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她就起了,炕上沒墊褥子,隻一張葦席,躺久了板的老腰疼,西屋裡兩個人還沒見動靜。
她眯著眼睛瞧了一眼厚厚的老黃曆,靠著上掃盲班識的幾個字,打小沒上過一天學的她,能認出上麵兩個大大的‘八’,中間那兩字她不記得了,但一點不妨礙她知道原來今兒個都八月初八了。
二兒媳婦紅梅是農曆七月初八過的門,這麼快就一個月了。
也是,這大半個月,天天在耗在地裡挖紅薯、刨紅薯,天不亮就起床上工,月亮高高掛在樹梢上了才轉回家,忙的不知道東西南北,根本沒人注意到日子過的這麼的快。
說起二兒媳婦紅梅,東旗娘心裡又還是很滿意的。大高挑的個子,直挺挺的背,眉毛修的彎彎的,一雙眼睛水靈靈的,模樣長的很俊,兩根又粗又長的辮子,搭在腰背上,一走一晃動······成親一個月了,東旗那小子還經常看直了眼,讓往東不敢往西。
自家那頭不省事兒的倔驢終於找了一個能降的住他的人了,東旗娘這麼想著還挺高興。
二兒媳婦雖然不怎麼會乾農活,可
人家不但手腳靈便,而且還上過學,手腳靈便,能寫毛筆字會打算盤,最關鍵的是,紅梅家是西陽鎮上的,她爹在鎮上初中教書,上頭有一個姐姐在供銷社門市部上班。
西陽鎮再小,那也是城鎮戶口,每個月國家給配的有糧、油、肉,城裡工廠招工也都先緊著城鎮戶口的人來,不是一般農村社員能比的,更何況兒媳婦家裡條件聽著委實不錯。
她是怎麼也沒想到老二能找一城鎮姑娘搞起什麼“戀愛自由婚姻自主”!兒媳婦那邊的爹娘竟然還同意了!
這、這、這麼好的事兒她和東旗他爹當然一點意見都沒有!
東旗虛歲都二十三了,在村裡真真兒算是個大齡青年,能找一個這樣條件的大姑娘,絕對是走了大運了,不是她自誇,村裡的大小媳婦兒條件比自家二兒媳婦好的還真沒幾個。
大兒子前幾年結婚分出去住了,那會兒也不曉得東旗那小子回來跟老頭子和他大哥嘀咕了些啥,爺三個都同意要分家,第二天就找了村長過來,又去村裡挑了塊宅基地,蓋了兩間土坯房子,大兒子兩口子沒過多久就搬了出去。
如今這個院子裡就剩下她和老頭子,還有東旗小兩口,家裡房子是很多年的土坯房,但建的時候也用了心,上麵搭了頂棚,很少落灰,房頂每年都要翻修一遍,住習慣了她覺得挺好的,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的確是那麼個理兒。
要說,兒子娶了鎮上的媳婦兒,生活起居上有沒有不方便的,那當然不老少,鎮上人到底比村裡見識要多,兒媳婦每天起床頭一件事就是要洗臉刷牙。
老年人沒有洋習慣,不懂啥叫刷牙,她跟老頭子早起就用舌頭舔一遍牙花子,再用清水漱漱口,要是覺得嘴裡不乾淨,就去外頭折一截嫩柳枝在裡麵掃一遍,再喝口清水涮一涮,洗臉就是用清水抹一把臉,早上的洗漱就算完事兒!
可兒媳婦嫁過來,說柳枝不衛生,得用啥牙刷,往上頭擠一坨白花花的東西叫啥牙膏的,才能刷乾淨牙,三天回門回來就給她們老兩口買了一隻牙膏兩支牙刷,讓天天用牙刷刷牙。剛開始她聞著那牙膏味兒怪好聞的,差點沒吃下去,後來兒子說了才知道那牙
膏不能吃,刷出沫來最後是要吐出來的。
這事兒咱雖然不習慣,可到底隻是個芝麻大小的事兒,兒媳婦既然買回來了,那咱就學著用,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錢,而且用牙刷牙膏刷完牙是覺得乾淨多了。
可昨兒兒媳婦和兒子說了啥?
竟然說也想學柳文元家的大林子蓋磚瓦房!
俺裡個乖乖!磚瓦房能是那麼好蓋的?你說想蓋就能蓋呢?
昨兒晚上睡前她還跟老頭子嘮叨呢,“你說東旗這小子心裡到底有數沒數?咋結個婚還給結飄了呢!往常是跟大林子關係處的好,可也不能啥都比著來吧?咱家有幾個錢他能不清楚?”
柳東旗一大早從被窩裡爬出來,飯都沒吃,就過來找柳東睿說話:“我們家那點錢雖然都給我娘藏著了,不過我心裡有數,那年你帶著兄弟們兒賣蓮藕大掙了一筆······但想要蓋成你這樣兒的,說實話差的有點遠。”
“紅梅願意跟我,我就不能讓人家來咱家吃苦······家裡那破房子年年我都得爬上去修,上麵的檁都漚爛了,又招了螞蟻,實在不成個樣子,不蓋新的真不成了。”
今兒星期六,柳東睿不用上班,昨晚上給大燦講了些機械的基本知識,很晚才睡下,早上彆尿憋醒,起來放個水就被東旗這小子給逮住了,這會兒隻能強忍著困意聽他絮絮叨叨。
聽這小子說了這麼老些,就以為他是來借錢的,要不乾嘛大清早的來叫窮呢?
娶了新媳婦了,這就開始注意家裡的房子了?以前可沒看出來這家夥還是個情種的料子呀?當然他這句話完全是褒義,男人心疼自個兒媳婦是應該的。
按說兩個人處的跟親哥們也沒差,家裡有什麼事兒東旗也總跟著忙活,多少該借點出去,不過家裡最近開支太大,哪怕是血親的兄弟呢,這時候也不方便再往外借錢的,五塊十塊的急用還能給湊湊,蓋房子這種,拿出來的時機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