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1 / 2)

香奩琳琅 尤四姐 8698 字 11個月前

“母親,你可是老糊塗了?”

耳朵剛挨上夾院牆上的花窗,就聽見鬆椿院裡傳來易雲川高亢的嗓音。

芝圓和明妝交換了下眼色,繼續仔細探聽,聽見易老夫人不可思議地反問:“大哥兒,你說什麼?說我老糊塗了?好啊……真是好!我為你們這些子孫百般籌謀,結果就換來一聲老糊塗,這是老天爺垂憐我了!”

可是她所謂的籌謀,並沒有問過所有人的意思。

易雲川道:“母親為子孫周全,我心裡很感激,但萬事有度,過了這個度就害人害己,母親不知道嗎!就說搬進易園這件事,母親打定的主意,兒子做不了你的主,搬來就搬來了,結果怎麼樣,逼得般般把園子賣給了慶國公,母親的一場算計還不是打了水漂,有什麼用!”

易老夫人被他說得惱恨,高聲道:“我哪裡知道那丫頭還有這樣的算計,千怪萬怪都怪那個慶國公多管閒事,若是沒有他,就不會旁生這些枝節。”

易雲川想是也服了老母親的雄辯,泄氣道好,“那些都不說了,我隻問母親一句,禁中托了宰相娘子來給般般說合親事,你為什麼要從中阻撓?昨日我不得閒,沒能趕過來,今日去台院辦事,正好遇見了宰相,那韓相公說話陰陽怪氣,直說你家老太太巾幗不讓須眉,我就知道要壞事。神天菩薩,真是我易家要敗了嗎,怎麼能出這樣的怪事!母親,你以前明明是個聰明人,怎麼如今糊塗成這樣?你可知道這回的禍闖大了,不光是你,就連我們這些人,都免不了要受牽連。”

他痛心疾首,易老夫人被數落了一頓,心裡雖有了些懼意,但嘴上仍是不服軟,冷哼道:“不過是拒了一門婚事,他李家難道還怕討不著兒媳婦,非要娶般般那丫頭不成!上京那麼多的貴女,什麼郡主縣主多得是,哪個不能作配儀王。”

易雲川搖頭加歎氣,耷拉著腦袋道:“真真給臉不要臉,若是那些郡主縣主隨意能填塞,儀王作甚非拖到二十五才議親!母親母親,你到如今還不知道怕,待禁中一道懿旨下來,你就知道什麼是滅頂之災了。”說到憤恨出,三兩步邁到門前,朝著外麵蒼穹狠狠指點,“官家和聖人,那是天!你以為他們是宜男橋巷的左鄰右舍,得罪就得罪了嗎!我們一家子,除了三郎有出息,剩下我和二郎都是庸庸碌碌之輩,好不容易一步一磕頭謀了個六品的差事,屁股還沒坐熱就要被踢下去了,老太太,你可真是個旺子孫的好老太太!”

易老夫人簡直被兒子的怒火嚇呆了,她在家向來說一不二,子孫也沒有敢忤逆她的,這回被長子捶胸頓足一通責備,加上昨日受了袁老夫人的醃臢氣,兩下裡一夾攻,頓時氣得哭起來,指著易雲川道:“我養的好兒子,如今翅膀硬了,竟來指責他老娘,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把我溺死在恭桶裡,我也少受些折磨,不必如此擔驚受怕。”

也許當真是對這母親絕望透了,明妝聽見了大伯父斬釘截鐵的一句“分家”,“二郎夫婦舍不得母親,就讓他留在老宅侍奉母親膝下吧。我們這房出去單過,從今往後母親愛如何作耗,都是母親自己的事,再不和我相乾。”

易老夫人氣得嗓門都變了,“分家?我還沒死,你分的什麼家?”

然後便是乒乒乓乓打砸的聲響,聽得明妝氣惱不已,“他們怎麼在彆人家砸東西?那是我的家私啊!”

芝圓聳了聳肩,“已經是慶國公的家私了,回頭讓他們照價賠償吧。”

再接下去,想來也沒什麼好聽的了,無非就是窩裡鬥,一嘴毛。芝圓拽了明妝一下,“走吧。”

兩個人仍舊原路返回東園,芝圓說:“你且等著吧,過會兒你祖母就要來找你說情了。”一家子雞零狗碎的破事,不提也罷,還是自己的事更要緊,便一再地提醒明妝,“再有五日我就要出閣了,到了那日你一定要來送我,千萬千萬。”

明妝說放心,“我一定親自給你遞紈扇。”

芝圓這才滿意,拍了拍她的手道:“說定了,到了那日你要早早地來,看我梳妝打扮。”

明妝一迭聲說好,兩個人又說笑了一陣,芝圓方起身回去了。

明妝返回門內,轉頭問午盞:“李判怎麼樣了?”

午盞道:“一早就出門去了,想是酒已經醒了吧。今日是雙日,官家不視朝,李判卻還要忙公務,實在辛苦得很啊。”

所以做京官不容易,明妝記得當初爹爹說過,寧願在安西吃沙子,也不要在上京吃細糧,現在看來果真有些道理。

不過人不在,正好可以重新整理一下屋子,於是支使一幫女使將屋裡那些硬朗的東西換了,換上她覺得好看的物件,再掛上畫兒插上花,搬了好些漂亮的盆栽裝點院子。開春了,上年的簾子有些老舊,也換上了簇新的金絲竹簾,這樣高低錯落半卷起來,小小的跨院,立刻煥發出了彆致的美感。

很滿意,李判回來一定會喜歡。明妝高興地轉了兩圈,點了橘春和新冬兩個女使,留在跨院伺候灑掃和茶水。待一切安排妥當回到東園,剛坐下不多久就聽見女使通傳,說老太太過來了。

她心下覺得很不耐煩,因此也沒有好臉色,易老夫人進門的時候,她有意吩咐烹霜,說讓錦娘準備幾個好菜色,中晌要和兩位妾母一起用飯。然後勉強對老太太擠出個笑臉,“祖母來了?快請坐吧。”

易老夫人這回是有備而來,因先前被長子責備了一頓,還沉浸在悲傷中不能自拔,紅著兩眼往圈椅裡一坐,低頭隻管掖淚。本想等著明妝詢問的,不想那丫頭視若無睹,她沒辦法,隻好開門見山道:“般般,先前你大伯父來了,怨怪了我一通,說我不該阻了你的姻緣。我自己細想了一回,昨日確實是糊塗了,一時意氣用事,把宰相娘子和你外祖母都給得罪了,現在後悔得緊,卻不知應當怎麼辦。要不然……你替我向她們二位賠個不是吧,好歹將這件事按下去,就當不曾發生過,也免得鬨到聖人麵前,引得禁中震怒。”

明妝笑起來,“祖母,宰相娘子來議親,是昨日上半晌的事,這已經過了一晝夜,她隻怕早就向聖人複命了,現在讓我去替您賠罪,來不及了吧!”

易老夫人怔了下,“那可怎麼辦?”

明妝道:“祖母不是說了,女家不答應親事是人之常情嗎,想必官家和聖人也不是那樣不講道理的,這事不成就不成了,祖母不必放在心上。”

易老夫人知道她有意推諉,捶著自己的膝頭道:“禁中相準的親事,哪能說不成就不成了。”

明妝也奇異地反問:“既然祖母沒有十拿九穩,那為什麼偏要阻撓?”

易老夫人被她一句話回敬得呆住了,混沌沌的腦子忽然轉過彎來,這樣一想,自己果真是枉做小人了。

這下子愈發要抽帕子掖淚,越想越後悔,終於大聲嗚咽起來。

柏嬤嬤在一旁敲邊鼓,試圖再來說情,“小娘子看在祖孫一場的份上,原諒老太太這一回吧。老太太上了年紀,去年病過一場,行事說話偶爾會犯糊塗,家裡人都知道的。說句公道話,其實我瞧家中那些哥兒姐兒,沒有一個及小娘子有孝心,縱是老太太有時候偏私些,小娘子也不與老太太計較,照舊將祖母奉養在身邊。既如此,這回何不也擔待了?禁中說不上話,就去求求儀王殿下,你們二位之間想必是好商量的,不瞧彆人的麵子,就瞧著你爹爹吧。且一家子至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萬一老太太受了訓誡,傳出去不大好聽,於小娘子也沒什麼益處,小娘子說呢?”

可惜座上的明妝不為所動,笑道:“柏嬤嬤,我生平最恨你這樣的和事佬,嬤嬤有這份公正的心,可曾在祖母麵前替我說過話?如今祖母犯了錯,嬤嬤拿我有孝心來壓製我,至多讓我後悔,這份孝敬徹頭徹尾錯了。其實外麵人,將老宅和易園分得很清楚,嬤嬤大可不必擔心帶壞了我的名聲。我爹爹在時曾教導我,做錯事要自己擔責,難道祖母這麼大的年紀了,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

她這番話絲毫不留情麵,柏嬤嬤頓時臊眉耷眼,不敢吭聲了。結果易老夫人倒打一耙,“真是瞎了眼,我一直以為你是個知禮的孩子,現如今攀上高枝,底氣壯起來,就這樣為難你嫡親的祖母?”

明妝道:“不是我為難祖母,是我無能為力,幫不了祖母。祖母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就算儀王殿下願意說情,料也未必有用。不過祖母不要擔心,萬一聖人覺得女家不答應,這門婚事就此作罷了,那祖母得償所願之餘,又不會傷筋動骨,豈不是一舉兩得嗎。”

易老夫人的詫異完全堆在了臉上,痛哭流涕道:“我好好來和你商議,你就這樣譏諷我?你爹爹那樣重情重義,怎麼生出你這個孽障來!”

無非一哭二鬨,老太太的路數,明妝早就已經摸透了,也不生氣,淡然道:“祖母院裡的午飯,廚上應當送過去了,祖母快回去吃飯吧,涼了就不好吃了。”一麵轉頭問午盞,“花廳裡都安排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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