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暖被擔架車推了進去。
單意瘦小的身影坐在手術室門外的椅子上,看著那頭頂上亮著的紅燈,手指不安地絞著衣服。
時間在單意這裡過得很慢。
拐角處的電梯裡有兩位頭發花白的老人,一男一女,朝這邊走了過來。
手術室的門剛好被打開,單意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那個女醫生看了單意一眼,眼裡滿是心疼,目光又轉向那兩位老人,“單伯宋姨,對不起,我們儘力了。”
單老太太心狠狠一顫。
“乳腺癌晚期,已經發生了腦轉移,以及其他內臟的轉移……”
“時間太晚了,加上她身體各項指標都非常低,送進來的時候呼吸太弱了,搶救不過來。”
單意腦子一片空白,不敢相信半個小時前還在跟自己說話的媽媽就這樣沒了。
單老太太的身體往後退了好幾步,捂著嘴低聲地哭著。
單老太爺握著拐杖的手也在顫抖。
誰能想到,他們與女兒的再次相見,竟然是天人永隔,白發人送黑發人。
女醫生攤開自己的掌心,“這是她剛才一直攥在手裡的,有兩封信。”
紙張皺巴巴地縮成一團。
拆開後分成了兩半。
上麵寫著不一樣的字,分彆是“爸媽收”和“意意收”。
第一封是給單老太爺和單老太太的。
“爸媽,很抱歉以這樣的方式跟你們相見。
過去的事情確確實實是我做錯了,是我愛錯了人,我沒臉再回去見你們,所以我選擇了逃避,我太懦弱了。
前段時間我發現自己生病了,大概是活不久了,這應該是老天爺對我的懲罰吧。
我也不敢奢求你們二老的原諒,但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女兒,她叫單意。
單意,善意,她是這個世界對我最大的饋贈。
我選擇生下她,不是因為那個男人,是因為她是我的孩子,是我一個人的孩子。
她是無辜的,她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我以前犯的錯,也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爸爸是誰。
這些年來,她跟著我熬了很多苦,是我對不起她,給了她生命卻沒有給她一個完整的家庭。
我希望我死後,你們能幫我好好照顧她。
這是我唯一的遺願。
爸媽,對不起。
如果來生還有機會,我還想做你們的女兒,做一個聽話孝順又懂事的女兒。”
第二封信是給單意的。
“意意,媽媽對不起你,要一個人先走了。
媽媽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就是生下了你,可媽媽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也是你。
這些年來,媽媽讓你受苦了。
我知道,你心裡其實一直都想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誰。
媽媽不告訴你,是因為他不重要,他不配當你的爸爸。
你還年輕,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所以你要好好地活下去,為媽媽,也為自己。
我的女兒,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姑娘。
媽媽相信,你以後一定會遇到一個真心疼你愛你的男人,他會代替媽媽保護你一輩子。
但是媽媽,應該是看不到了……”
……
單意猛然驚醒。
她喘著氣,睜大眼睛看著頭頂上的天花板,眼神呆滯。
身下是柔軟的床墊,有一層薄被蓋在她腰腹的位置,臥室裡開著空調,傳來陣陣涼意。
可單意額頭上還是出了點汗。
她慢慢坐起身來,雙手捂住臉,緩了口氣。
單意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她轉頭看向身旁,另一側空無一人。
唐星舟呢?
她心裡空落落的,迫切地想要見到他。
單意下了床,連鞋都沒穿就走了出來。
客廳、廚房、浴室都沒有他的身影。
她正想出門找他,大門傳來一聲響動,被外麵推開。
唐星舟的身影出現在她麵前。
第一眼就看到她赤著腳踩在地板上,眉頭一皺,大步走過去抱起了她,“鞋都不穿?”
單意總算尋回了點安全感,環住他的脖子,“你去哪裡了?”
唐星舟一手抱著她,走到沙發那裡坐下,“給你買糖了。”
單意:“買什麼糖。”
唐星舟將手裡提著的袋子放到她的腿上,讓她自己看。
單意低頭從袋子裡麵掏出來幾顆……大白兔奶糖。
唐星舟摸了摸她的腦袋,嗓音溫柔:“感覺你今天心情不太好,吃點糖會不會開心一點。”
單意看著掌心的那幾顆糖,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其實我喜歡吃這種糖是因為我媽媽。”
“小時候有一次生病,要打吊針,我血管細,護士是個新手,戳了好幾次才成功,兩隻手背都腫了起來。”
“我倒是沒什麼感覺,隻是我媽看在一旁都快要哭了,覺得我肯定很疼。打完針後就去給我買了一顆大白兔奶糖,說吃了糖嘴甜,身體應該就不會這麼疼了。”
她突然想起之前那個女醫生說的話:
“乳腺癌晚期的患者會出現肝臟轉移和骨轉移的情況,伴隨著身體疼痛的症狀……”
單暖去世那一天,她忍著身體的疼痛和不適帶著單意坐了五六個小時的車。
她那時候一直在吃糖。
那她的身體該多疼啊。
單意拆開其中一顆奶糖的包裝紙,放進嘴裡。
甜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著。
她整個人窩在他的懷裡,低著頭,唐星舟這個角度隻能看到她的發頂,還有卷密的睫毛和秀挺的鼻子,嘴唇在微微動著。
他問她:“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單意輕輕地點點頭,眼眶裡卻泛著淚。
“唐星舟,謝謝你。”
謝謝你的糖。
也謝謝你此時此刻能陪在我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