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嵊似乎也在方才的意外之後略微有些不自然了起來。這人似乎看了看自己的手,對方才的舉動也很意外。
顧景明隻聽他清了清嗓子,低聲說:“……剛才隻是順手。”
合著幫人都得不情不願,似乎這人還很不願意承認是主動出手幫的他。
“我……”
顧景明喉結微動,還是無言。
他抬眸看向對方,茫然卻有神。
“你沒事吧?”段嵊問他。
他搖搖頭。
其實是想說謝謝的。
隻是這兩個字在這一刻居然燙嘴了起來,半晌都憋在喉嚨裡冒不出一點聲音。
他眨了眨眼,睫毛微顫,淡茶色的雙瞳倒映著段嵊高挑的身影。
這人比他高了足足有大半個頭,他還是秦宣的時候,段嵊就總喜歡揉他的頭發,或者出其不意地從背後挽住他的肩膀,調侃地說上一個“矮”字。
他這樣抬頭望去,中間隔著光影照射出的茸茸微塵,他的手機仍然在口袋裡嗡嗡作響,四方吵鬨斥責聲行雲流水般吹拂而去。
從下巴還隱約殘餘的些微胡茬往上看,展平的薄唇嵌著禁欲氣息,鼻梁高挺,眉眼如燦燦星河。
進行臨時標記過的經曆牽動著他的腺體,信息素在體內叫囂。
段嵊確實是個能讓所有omega都不由自主動心的男人。
隻是剛剛那樣往前跨一步將他護在身後的下意識的舉動,他居然也有那麼一瞬間呼吸加速,心跳聲猶在耳側。
“小顧?”寇向晨也開口問他,“你沒事吧?是不是被嚇到了?不對啊你剛才那樣子看上去都要親自動手一樣……”
顧景明恍然回神。
他同段嵊對視著,腦海中冒出的想法不經理智般脫口而出:“你要是早這樣——”
青年如清泉般的嗓音戛然而止。
他鬱鬱地笑了一聲,“沒事。”
“什麼?”
“沒事。”
“我聽到了——什麼叫,我要是早這樣?”
顧景明默然。
哪怕那麼萬分之一,三年前他第一次一個人形單影隻地和所有朋友背道而馳的時候,段嵊往前跨了那麼一步。
隻要那麼一步。
他或許就有了親手打破世界意誌束縛的勇氣。
不是夜深人靜獨自一人在家裡的放映廳舉著麥克風低聲歌唱。
也不是一整天都捧著手機停留在秦宣的微博主頁,親眼看著粉絲數一點一點的下滑。
人都是向著光的。
他也是人,他也喜歡……和段嵊相處——或許可以稱之為相處吧,顧景明自己也無法歸納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情緒。
他也想倚靠著光。
段嵊就是他親手點亮的光,這光卻點亮了螢火星辰,徒留明光下的暗影給他。
麵前,男人往前跨了一步,目光凝在他的身上:“你到底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顧景明一字一句道,“謝謝你。”
“你——”
“小顧!”
林奈匆忙幾步走上前,“抱歉節目組安排不周出了這樣的事情,你這邊看看能怎麼解決,能遷就的我們儘量遷就你。但是原定的拍攝時間就要開始了,幾天下午還有一個早就定好的集體直播,時間我不能再延後了,一會拍攝必須開始,你看看……?”
顧景明鬱然的神情頃刻間被很好地收斂了起來。
他溫和地笑了笑,仿佛不是剛才被記者們圍攻的omega,“我知道了,麻煩您,準時開拍沒有問題,給我一個打電話的時間就行。不過,林老師,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項圈的事情還沒有定論,今天又出了有人放記者進來這件事,節目組的威信恐怕是不太好吧……?”
林奈一怔,立刻露出了歉然的神情:“抱歉,我也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情,你放心,我一定儘力給你一個交代。”
“麻煩了。”
他輕笑一聲,在段嵊和林奈的注視下,拿著還在嗡嗡作響的手機走向一旁無人的角落。
確認沒人聽得到他的聲音之後,他終於接起了吳序的第十二通電話。
“——哎喲我的媽呀祖宗你總算接了,你沒事吧你彆想不開啊?你現在心情怎麼樣啊??你看到論壇上那個診斷記錄的圖沒有?”吳媽媽上來就是一頓劈裡啪啦,“他們說的話你可彆當真——”
“打住!”顧景明心間微暖,表麵語氣卻仍就颯然,“先解決,再談感謝。”
“啊,你沒事就好!你現在不是要開拍了嗎,我儘量先聯係社交媒體上的工作人員或者朋友,看看能不能用omega**的角度壓話題刪帖。”
“你工作能力不夠高,”顧景明一點都不委婉地紮了自家經紀人的心,“這樣沒用。”
omega信息素紊亂症大多是信息素產品過量使用導致,通常情況下不可能會出現體內激素紊亂失調。
公眾對於這個病的刻板印象就是私生活混亂。
且不論這件事情因何而起又為何而來、為什麼幾十分鐘前會出現他在醫院的體檢記錄,當務之急是要把他和私生活混亂之間的等號摘掉。
而輿論一旦不斷發酵,最後的澄清完全不足以蓋過□□打來的影響力,他這個標簽就徹底摘不掉了。
時間緊促,他還要在銀河娛樂拍攝《大導師》。
放棄拍攝很容易,但他不想做這樣loser的選擇。
顧景明側著臉,餘光中瞥見落地窗外的車水馬龍。
遠方層雲蓋落,高樓下的楊城繁華如舊,渺小人影穿梭,一排排楊樹灑下長影。
他給吳序報出了一串電話號碼。
“你給他打一個電話,和他說——‘我需要他了。’”
“……他叫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