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其實顧景明或多或少知道了答案。
他之前一葉障目,什麼都不知道,可後來看到了段嵊三年前的病例,知道了段曼凝的存在,又有昨天李夏說的那件事……
當初就算不清楚,此刻這些事情或多或少地連在了一起,也已經可以猜測出隻言片語了。
但他還是想問。
想聽段嵊親口說。
微開的窗戶吹來清晨清爽的風,窗簾微動,晨光熹微。
碎金傾斜地走過玻璃酒瓶,將氤氳水影零零散散地投射在地毯上。
一片光影中,他們沉默了片刻。
氣氛安靜得讓顧景明聽到了段嵊不太平穩的呼吸聲。
這人認真地看著他那麼久,這一刻居然低下了頭,垂眸不語半晌。
微塵浮動間,顧景明輕笑了一聲,打破沉默:“其實我這個問題問的不太好,來……”
他舉起自己剛剛打開的啤酒瓶,同段嵊碰了一杯,在玻璃碰撞的清脆聲中,他淡然道:“不想說就算了,我們一起乾一杯。”
這個問題,無異於讓段嵊把自己的驕傲剖開來,在他的麵前一點一點訴說。
是他太想知道了,太想聽段嵊說了,以至於忘了這個人的驕傲。
他抬手,微微仰頭,再次將一瓶啤酒一飲而儘。
青年喉結微動,仰頭間,雙目半闔,白皙的臉頰已經微微泛起了紅。
顧景明酒量不好不差,但是個喝了酒容易顯在臉上但體質,方才喝了一瓶,此刻已經覺得臉頰有些灼熱。
他又喝完了一瓶,果不其然看見段嵊舉起啤酒,同樣一飲而儘了。
男人隻是微微抬頭,斂眸間,平靜地喝完了一整瓶啤酒。
顧景明抬起手腕擦了擦嘴角,驟然有些失望。
他還是期待段嵊選擇不喝酒,回答問題的。
“好了,我也陪你喝了一瓶,輪到你問——”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段嵊居然從一旁再度拿了一瓶冰啤酒,修長的指節微微用力,拿著啟瓶器,再度瀟灑地開了一瓶。
一飲而儘。
顧景明一怔:“你乾什麼又喝一瓶?喝一瓶就夠了。”
段嵊挑眉,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剛剛連喝了兩瓶冰啤酒的男人嗓音潤著一股微熏的溫和,醉人而自醉,“第三瓶。”
話落,段嵊竟然毫不猶豫地又喝了一瓶。
在顧景明瞪大了眼睛困惑的時候,段嵊勾起嘴角,好似風輕雲淡,卻又背著萬千重量。他聽見段嵊說:“因為我沒有回答這個答案。”
“那一瓶就夠了。”
“三瓶,三年。”
顧景明緩緩睜大了眼睛。
他看著眼前的男人,一手握著酒瓶下意識晃蕩著,心中緩緩明白了這人話裡的意思。
“我這個答案遲來了三年,該喝三瓶。”段嵊雙手搭在膝上
,繃直的脊背緩緩放鬆了下來,似乎在酒精的刺激下漸漸鬆弛了神經,“其實說出來沒那麼難,問你也沒那麼難,是我太過自我。”
這人把弄著手裡的空酒瓶,指尖搭在瓶身上,一點一點敲擊出細小的清脆聲。
顧景明一時間心癢而又心酸,無所適從的完全忘了“規則”地拿起一瓶啤酒喝了起來。
甜苦入喉,男人富有磁性的嗓音入耳。
“我其實……對,你從向晨那裡知道了。我一開始其實是完全不敢說我有這樣的想法的,我怕嚇著你,我怕你疏遠我。可有的時候人的想法是沒辦法掩飾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一直都沒有發現,但是柯斯、秦應、段曼凝……
“所有人都有感覺。每個人都試探地問過我,給我潑過冷水。但是那天,就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給我做酸菜魚吃的那天,我覺得其實我不用顧慮那麼多。可是後來……”
段嵊的聲音愈發遲緩。
顧景明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
段曼凝完全發現了段嵊的心思,將當時還沒有能力對抗段曼凝的段嵊送到了醫院,足足治療了一百多天。
從那以後,顧景明雖然已經和段嵊關係破裂,卻也從其他人的隻言片語中知道,這人已經十分排斥信息素了——不論是alpha還是omega。
“出院以後,我才知道那些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很想問你為什麼,很想問大家到底是怎麼了,但我承認,一開始的我並沒有太大的勇氣。我開始揣測,你是不是知道了我的心思,和段曼凝一樣,對這樣見不得光的想法深惡痛絕……”
顧景明手中的啤酒已經空了。
他心中怔然,手不自覺地鬆了鬆,啤酒瓶頓時跌落在了地毯上。
窗外,遠方天際的朝陽升得更高了一些,燦燦金光照在他和段嵊的側臉上,割開了陰陽。
似有闡明鳥啼。
他張了張嘴,第一時間竟是想反駁。
他沒有,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感情有什麼見不得光的。更何況……他也並不是alpha。
反駁的想法剛從腦海中冒出來,顧景明自己便猛地一驚。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第一時間居然想的不是段嵊這段感情究竟為何而來,而是反駁段嵊方才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