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儀遲疑,她想過很多,怎麼也沒想到顧秋蘭會這麼輕描淡寫過去。
狀似不經意問:“媽媽,你沒彆的要說嗎?”
顧秋蘭因為這句話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白了白,嘴角僅有的那點溫柔,慢慢冷卻。
這種時刻,商儀最怕空氣突然死寂,按照往常顧秋蘭早就開始絮絮叨叨,她越是違反常態,商儀的心跳就越不安。
足足安靜兩分鐘之久,商儀就這麼乾站著,顧秋蘭眼眶逐漸濕潤,偏開頭不言不語。
商從業終於看不下去,一點兒也不高明的打圓場:“醫生說你媽現在怕累,讓你回去你就回去,那什麼,你傻站著乾什麼啊……”
商儀眼角餘光掃向商從業,看了眼又繼續盯著顧秋蘭,輕聲說:“我不喜歡瞎猜,我知道你們有事瞞著我……你們不想說的話我就去問商尚,他那種說話不經過大腦的人,禁不住幾下刺激。”
說話語氣還算穩,穩中隱隱帶著固執,顧秋蘭知道,商儀從小很乖,很聽話,但骨子裡也有固執,認死理時,八匹馬拉不回來,讓人頭疼。
商儀看著她,等不到答案,扭身就往外走,顧秋蘭眼睛一閉,在商儀的手剛碰到門把手時,提聲說:“你回來。”
商儀停住腳步,背對著他們,沒有轉身。
顧秋蘭此刻心情跌入穀底,一塊大石壓在心口,昏倒前那種心臟被壓迫的感覺再一次襲來,她睜開眼,眼眶紅腫,“你想問什麼就問吧,我就知道紙包不住火,總會有窗戶紙被捅破的一天……”
“那商尚說的那話,到底什麼意思?為什麼你聽到就暈倒了?是不是真的?”
顧秋蘭沒有正麵回答,默然許久,忽然說:“從小到大,你在我心裡雖然比不上商尚和商娣,可是商儀,我覺得自己還算問心無愧……”
剛說到這,商從業哀歎一聲,站起來,背著手推門出去。
病房深黑色的木門打開又關閉,一絲冷風悄悄入室,從臉龐吹拂而過,撩起商儀鬢角有些淩亂的發絲。
顧秋蘭望著窗外,蕭瑟的白楊樹枝椏,目光呆滯,語氣越說越低啞:“你的確不是親生的,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爸的,小時候,我經常跟你爸吵架,想讓他把你送回去,將就著將就著,你也長大了……哪個孩子長大少得了父母心血,出於私心,我越來越不想把真相告訴你了……因為我害怕……”
商儀眨了眨眼,有那麼一瞬間失去思考能力,竟然還傻子一樣問:“……害怕什麼?”
“害怕白養你。”
衛生間旁設置了一麵整理儀容的穿衣鏡,商儀還算平靜,隱隱約約,從剛才進門她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有時候直覺準的嚇人。
她竟然覺得,心裡那顆跳動不安的心,終於平靜了,最起碼比在急救室外麵時,平靜下來。
這幾年一直為自己感到委屈,認為小時候沒受到同等待遇,也一直看不上商尚,覺得顧秋蘭最大的錯誤就是生了這麼個兒子,所以明明可以鬆口氣的年紀,卻還在為兒子操碎心。
原來啊原來,原來她才是那個沒資格抱怨的……也怪不得商尚拿話諷刺她……
側頭,看見裡麵滿眼倦怠的,落魄的自己。
商從業步入中年開始,頭頂那片頭發一日比一日稀疏,有段時間她脫發嚴重,還擔心會不會很悲催,商從業的地中海式脫發會遺傳給她。
現在看來,短時間內,似乎沒有這個擔心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