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敢如此失儀。
此刻回神,宴雲箋慢慢收了笑,恢複成一貫的沉靜:“姑娘要問什麼?”
薑眠說:“嗯……有點多。”
“古籍晦澀,字句難懂,讀不通亦屬正常。您複述來,也許我能解釋一二。”
“說出來讓你笑,”薑眠道,“不是字句看不懂,是不認識字。”
宴雲箋還是很體貼:“醫書專術性過強,有些字偏僻,不認得也是有的。”
薑眠摸摸鼻子:“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不過我不認識的字還挺多的。那我開始了。”
她翻開一頁:“左上是一個三角,下麵是……十字一橫兩點,右邊像個酒杯。”
宴雲箋隨著她說,手在下麵虛空中描摹:“是‘鎮’。”
“哦……嗯嗯,”薑眠瞅著書上的字,聯係前後感覺差不多,接著往下問:“那這個,左麵八個圈,右麵一個拐……”
這個實在不好形容,她放棄口述,拉過宴雲箋的手掌心朝上,“這個形狀的三條線。”
她動作突然,宴雲箋根本不敢動。
全身的感官隻剩掌心被輕輕劃過的觸覺。
——想縮手,又覺舉止刻意,進退兩難還要分辨掌心的字。
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下,聲音比之前要低:“是‘斷’。”
薑眠歪頭看一眼:“嗯……應該是。”
這一看,用手比用嘴方便,下一個字她直接在他手上寫開:“左邊這樣,右邊這樣。”
“虛。”“敷。”“揭。”“調。”
終於,宴雲箋輕輕縮一下手:“姑娘,我……”
薑眠正寫的興起,下意識拽他:“啊?怎麼啦?”
有口難言。
她把他的心寫亂了。
他二人,血蠱聯結。他如何能受她如此撩撥。
“沒什麼,姑娘繼續吧。”緩了緩,宴雲箋低聲道。
薑眠就繼續。
但這次寫了兩遍,宴雲箋也沒確定這是什麼——原本的字隻剩她的觸碰與柔軟,越想分辨,越分辨不出。
“抱歉,”這已經是第三遍,他慚愧道,“姑娘可否形容一番?”
“就是左邊一個這樣的彎,右邊也是個彎,中間有個這個東西。”
薑眠一邊敘述一邊動作,還特意寫大了些。
宴雲箋仍語塞。
這字的筆畫橫七八拐,也不是光用嘴就能說明白的呀。
薑眠急:“就是……就是,我怎麼跟你解釋呢?它就像一個正在比心的手。”
宴雲箋不懂什麼叫做“正在比心的手”。
靜默片刻,他輕輕抽出薑眠手中的書,溫柔合上,指腹摸索過封皮乾透的墨痕,憑借細微差彆判斷上麵的字跡。
確定下來,他問:“姑娘,這本書上的字,你識得多少?”
“……一半。”
宴雲箋頓了頓:“實話?”
薑眠沮喪的眼淚汪汪:“一半實話吧,要說實話我最多認識十之二三三,剩下的連蒙帶猜……感覺應該沒猜錯的。”
宴雲箋低下頭去。
她追上去看:“你是不笑話我了??”
“沒有。”他抬起頭,臉色確實如常。
就算笑,也是覺得她實在可愛。
拋開這些,心中剩下的卻是不忍。
趙時瓚的手段最為陰鷙,隻看她現在的樣子,他幾乎完全猜得準趙時瓚心中所想——薑重山英雄無雙,隻這麼一個掌上明珠,若是能養得她疏遠父母是最好,如若不能,也要她蠢笨呆拙,易於算計。
初見之時,他確實覺得她魯鈍,相處下來,卻又不能單一論之。
說到底,皇室費儘心機,卻歪打正著在汙泥中養出一顆嬌憨靈動的明珠。
“隻認得十之二三,有些少了,”宴雲箋溫聲說,“這些先放一放,從頭學吧。”
薑眠問:“你教我嗎?”
“您想讓我來教?”
她立刻點頭如搗蒜:“嗯嗯!想!”
宴雲箋微微啟唇。
“篤篤篤。”
未及出聲,忽然外麵有人敲門。
薑眠問:“什麼事?”
外麵宮女笑吟吟道:“姑娘,宜妃娘娘差人送了件春衫給您,柔香綾羅的料子,可漂亮了。”
“快到酉時了,今夜宜妃娘娘生辰,您正好換上這套新衣去璞蘭水榭赴宴。”
宜妃?
五皇子的生母,也是顧越的親姑母。目前還作為顧家未婚婦的她,這種場合是要去的。
正想著,一道恭謹低啞聲音響起:“給薑小姑娘請安,奴婢受乾爹托付給您送新衣。”
從外麵那人說話的一刻起,宴雲箋身上氣場陡然變了。
他緩緩抬手,解下覆眼的布條。
布帶散落於掌心,露出完整的俊美臉龐。
那雙淩厲漂亮的鳳眸如同繁星夜空,空洞的眸心沁涼一層寒意。
“彆去。”他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