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百尺丹心(一)(2 / 2)

她本不知道這個名字,之所以記得,是剛剛才看過——在宴雲箋的生平中,是他政.治生涯較為濃烈的一筆。

此時正寄居之所的主人,武義侯爺,慘死於一場冤案。

宴雲箋親手做下的冤案。

分神想這些,薑眠才發覺有些冷。

薑重山默不作聲將棉被往她脖頸處掖一掖:“阿眠,你什麼都不用想,皇上已經重罰了八公主,令她去國寺清修三年,無旨不得外出。隻是,以後……”

他不說了。

“以後什麼?”

薑重山溫柔彎唇,伸手輕輕刮了下薑眠的鼻尖。

父女之間的默契這麼快降在他二人身上,薑眠心中微寒。

她忍不住坐直,小聲問:“爹爹,你知道了,是麼?”

薑眠沒說知道什麼,薑重山也明白:“是我將你從水裡抱上來的,自認得出,你早有準備。”

薑眠抿唇:“爹爹,你怪不怪我手段不光明?”

薑重山捏一捏她軟軟的臉頰:“以後彆用這種自傷的法子。”

“那天的事,在你昏迷的時候已經查分明了。趙鈺也認她對你確有欺辱,無論是否真的推了你,她有此禍心不假,此番自是活該。隻是阿眠,你不喜歡皇宮,爹爹有能力將你接出來,無需你勞神傷身,知道麼?”

他分明不在局中,卻洞若觀火。不僅察覺真相,甚至能辨明她的意圖。

隻有一點,她也是為了幫助宴雲箋,他是決計不會想到了。

薑眠聽薑重山句句護短,忍不住愈發親近,眼睛亮亮的,濡慕依賴地望他。

薑行崢看著,笑了句:“阿眠真是會撒嬌,無需說半個字,都叫人心軟的緊。”

好像是有點看的太緊了,會不會顯

得很奇怪,薑眠撓撓頭,轉開目光抿唇笑。

薑重山刮了薑行崢一眼:“不會說話就先出去。”

薑行崢失笑:“爹爹,我知道您舍不得,但咱們該進宮了。今晚皇上在昭辛殿犒軍設宴,還要接見北胡使臣,我們遲不得。”

“就是……”他略遲疑,話頭暫停。

薑重山道:“彆說了。”

再看薑眠,他目光柔和依舊:“阿眠,這裡一切爹爹都已打點好,你想做什麼對外麵吩咐一聲便可。你乖乖的,不要亂跑,爹爹與兄長很快回來。”

薑眠牽他衣袖:“爹爹,你怎麼不讓大哥說完?”

“沒什麼,不重要的事。”

“是不是太後下旨,要我也去宮宴?”

薑重山停了一停。

“當然不是。”

薑眠向前探身,手更抓緊:“爹爹你彆瞞我,我心裡有數。如果是太後懿旨,我不去就是抗旨了。”

薑重山俊朗的眉宇輕擰:“阿眠。”他忽然不知該說什麼。

默了一下,道:“不怕,爹爹都會處理好。”

語氣雖輕,但字句裡的意卻很重。這種近乎閉目塞聽不顧一切的維護,薑眠心頭發酸。

皇上和太後有進退兩條路,但薑重山是臣子,他沒有。

以他們的一貫做派,八公主推她落湖這一件事,既重重罰了,便還不足以讓他們偃旗息鼓,或者說,他們留不住她這完美籌碼,卻也可以借題發揮。

對比剛剛認真翻閱過的曆史,薑眠惴墜恐不安地發現,此刻情狀與後世曆史記載,其中因果邏輯是相吻合的。

她對這個宮宴上即將發生的事記憶猶新——這個宮宴可以沒有任何人,但不能缺了薑眠。

她必須要去。

“我和你們一起去。”薑眠掀開被要下床。

“不行。”兩道聲音同時響起,薑重山和薑行崢對視一眼,薑行崢道:“阿眠,你不必去。”

他們什麼都明白。

講道理怕是行不通,乾脆出大招吧。

“爹爹,”薑眠軟軟的手指揪住薑重山袖口,仰著小臉:“爹爹,你最好了,我想去,求求你啦,帶我一起去吧。”

***

昭辛殿大而曠,布置的華麗富美,一派濃墨重彩的大國氣度。

進殿之前,薑行崢還在叮囑:“阿眠,你和我們不在同一席位,我們看顧不到你。但無論是誰說什麼,你都不必怕,晚些我們一起回家。”

這些薑重山路上已經叮囑好幾遍,因為他是輔國大將軍,官拜一品,需得先進去,就留下薑行崢在這反複囑咐。

薑眠哭笑不得:“大哥,你就放心吧,剛才我和爹爹保證的時候,你不是也在旁邊聽著嗎?怎麼還要我說一遍呀。”

薑行崢也笑:“父親是父親那份,大哥是大哥這份,我家妹妹招人疼,這些嘮叨隻能多,不能少。”

他抬手整理了下薑眠的披風,將有些鬆的

帶子抽出來,修長手指微動,打了一個漂亮的雙節係好。

“去吧。遇事彆委屈自己。”

“知道了大哥。”

薑眠乖巧點頭,走出幾步,猶豫了下,“大哥……”

薑行崢忙上前:“怎麼了?”

“大哥,剛才人多,我有些問題沒有機會問。”

薑行崢看她躊躇模樣,笑了笑:“想問什麼?”

薑眠向四周看了看,低聲道:“我想問你,這次北胡議和,我朝開出幾樁條件,那條陳最開始是爹爹草擬的嗎?”

薑行崢眉目微凝:“怎麼忽然想起問這個?”

薑眠仰頭:“我……我之前在宮裡聽說北胡會送一位公主來和親,是爹爹的主意,對嗎?”

“阿眠,”薑行崢喚了聲,“這些政事你不要管,無論你聽到的流言是怎樣的,都與爹爹的品性無關。他是梁臣,要為家國考慮,無論做出什麼決定,都不僅僅代表他自己。”

薑眠心中一涼,低下頭去:原來真的有一位北胡公主被送來。

薑行崢低眸望她:“是不是宮裡有不好聽的話?你不必怕這些,任何考量,都為了兩國安定,讓平靜的日子更長久一些。可你不一樣啊,你是爹爹的掌上明珠——你不知道他有多疼你。”

他摸摸薑眠的腦袋:“彆胡思亂想。”

薑眠點頭,對他一笑:“我明白大哥。”

“嗯,進去吧。”

薑眠衝他揮揮手,轉身向殿內走去,背過來的這一刹那,她唇角的笑容慢慢落了下去。

梁朝與北胡這一場持久戰,實際打的十分艱難。北胡疆域遼闊,男子又多興兵征役,力量絕對不容小覷。他們與薑重山的烈風軍在北境拉鋸近十年,猶如同扯一根麻繩,繩未動分毫,兩方卻都筋疲力儘,處在一個恐怖平衡當中。隻要一方倒下,便會麵臨局勢陡轉,一敗塗地。

雙方力量並無懸殊,既無法進,也退撤不得。直到今年冬日北胡暴雪肆虐,軍糧斷給半月之久,終被薑重山拿住機會一舉擊潰。

北胡不得已求和,梁朝的條件是上供白銀五萬萬兩。

五萬萬兩現銀,足以掏空北胡,至少十年無法興兵作戰。

北胡拿不出這麼多銀子,便上書請求減少一些,可簽訂五年的歲貢文書,為梁朝提供綾羅與玉石。

梁惠帝同意,但在薑重山的諫言下,要求再送一位公主來和親。

而這位北胡公主,最終成為薑重山軍.zheng生涯的重大轉折,同時也是宴雲箋一步步走上高位的間接導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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