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雲箋停在原地,一手按了按左腿:“算不上疼,這兩日覺有些彆扭,不打緊。”
薑重山不聽,指指旁邊椅子:“你坐這我看看。”
宴雲箋才遲疑兩息,薑重山便道:“你要執意站著,我蹲下看也成。”
他治人的手段比薑眠要強硬多了。宴雲箋不太自然地慢慢坐下:“……義父,”他叫起來還不習慣,聲音很低,“我原來受傷都好的極快,不曾這樣反複過,勞您操心,實在抱歉。”
薑重山正彎下腰,聞言一哂:“我瞧你也是個穩重人,這會兒倒說起孩子話了,你要連這些都掌控的了,隻怕早也成仙了。”
他一麵不鹹不淡說著,用手敲一敲宴雲箋膝蓋,又在他斷骨處按過。
“傷骨愈合的沒問題。”薑重山沉吟。
他兵戎半生,動骨傷筋的事見的多了,看出接骨的人當是一位十分有經驗的醫者,幾乎看不出這腿骨曾斷過的痕跡。
可越是這樣,才可疑。
皇帝給宴雲箋隨便派個太醫胡亂診治下,他信;派出一位這麼好的接骨聖手,實在是匪夷所思。
薑重山沉聲:“愈合的好,骨頭也不彎,但阿箋,這種事也許不能隻看骨頭結合好壞。”
原本宴雲箋剛歸家那日他注意過,對他的傷心裡有數,才沒請醫。
可今日無緣無故出了狀況……薑重山不動聲色擰眉:但願是他多思多疑,宮裡的手段高明,凡事留個心眼,總沒壞處。
“我對醫術隻略懂皮毛,這事難說,還是請個大夫看過更穩妥些。”
宴雲箋緩聲道:“義父,許是這幾日我複健求快的緣故,休養幾日便是。”
薑重山想了一會:“有可能,但也許是其他原因,正骨這事兒說道很多,不能賭,也不能想當然,你也不想自己以後行路失了端方氣度吧。”
宴雲箋啞口無言,終是輕輕點了頭。
“義父尋我來要議什麼事?”
薑重山將手中請柬遞給他:“自己能看麼。”
“能。”
宴雲箋起身,雙手接過展開,漂亮乾淨的手指在白紙黑字上一一觸摸過。
留有墨痕的紙張比其他光滑地方要微皺一些,這請柬字寫的小,但他全部了然也不過用了半盞茶時間。
沒有立刻說什麼,宴雲箋沉靜地合上請柬。
“我雖一直不在京城,但不是瞎了聾了。”薑重山沉聲,“當年與顧家訂婚約時,我二人年少同窗,確實情義甚篤,如今數十載已過,顧修遠依然瞧得上我,卻瞧不上我的阿眠。若我薑重山沒有這一身軍功,隻怕他們早把阿眠棄了。”
人心易改,這話說的很犀利,宴雲箋聽著心下既寒且疼。
他察覺自己將請柬捏的極緊,已經隱隱變形,方才鬆懈力道:“這裡麵字句言談高高在上,傲慢過人。顧夫人以夫為綱,有此態度卻不奇怪。”
薑重山冷笑:“無恥之極。”
確實無恥。
若真看不上,大可好聚好散,到如今請人參加壽宴以如此口吻,著實惡心。
宴雲箋道:“薑姑娘不受這份委屈,我一人去便可。”
這份請柬上,除了特彆寫明薑眠之外,還有他這位薑氏義子。
薑重山想了片刻:“這幾日我收義子之事已漸次傳開,外間多數人不知內情,打著奇貨可居的主意,倒也正常。可顧修遠應當有數,卻還是專門提請,不知是何居心。”
宴雲箋道:“過個麵子功夫罷了,義父方凱旋歸來,行事確需謹慎,不可被有心人抓了話柄。”
“正因如此,他知你必去,若要蓄意折辱……”
“孩兒能應付。”
薑重山搖頭:“不妥。”
“義父,”宴雲箋低低叫住他,“皇上不欲張揚,這道底線在,顧修遠不會輕舉妄動什麼。若真居心叵測,什麼招數也是衝著薑家來,我能解決,必不使薑氏蒙羞。”
“若不去,叫人借題發揮,更是麻煩。”
薑重山歎了口氣:“你這般懂事,倒讓我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宴雲箋笑了下,聲線既穩且敬:“這是應當之事,義父這樣講才叫我慚愧。”
薑重山在宴雲箋肩膀上按了按,拿回他手中請柬又翻看一遍,怎麼看心中怒火都平不下去。
他自己靜了會兒,問:“你原先在宮中,見過顧越與阿眠相處麼?”
心仿佛被撩了一下,宴雲箋低聲道:“見過。”
“那顧越對阿眠如何?”
如何?
他想起那晚宮中小道顧越的咄咄逼人,以及他命令她親手燒毀的那些書信。
“顧越無禮至極。”他平靜地陳述事實。
“無禮至極?他欺負過阿眠?”
宴雲箋思慮片刻,終是說道:“踐踏真心,算是欺辱。”
這句話的信息量很大。
踐踏和真心這兩個字擺在一起。薑重山的心揪著疼。
他開口,伴隨切齒的聲音:“他都做了什麼。”
宴雲箋撿了幾件事說,未加任何情緒,隻陳述經過。
“……這混賬!”
薑重山雙手發抖,忽地狠狠將請柬一把擲出去。
“砰”一聲磕在門檻上,薑眠端著托盤走過來正看見。
一來竟聽見薑重山發火,薑眠心一凜先看宴雲箋——沒事,他們兩人氣場正常,不像是鬨不愉快的樣子。
那就不怕了,她好奇心上來,蹲身撿起請柬,連笑帶哄:“這是什麼?誰惹我家爹爹生這麼大氣?”
宴雲箋耳尖微動,忙走過去接薑眠手裡的東西:“我來拿。”
他走路時刻意控製了下,氣度依舊沉穩,隻是比平常稍慢。
“沒事沒事,你胳膊傷才好,不能拿重東西,”薑眠把請柬放手中托盤上,避開宴雲箋的手,“我剛才看你走路有些慢,是不是腿疼啊?就說讓你不
要太早下地走路嘛,你們的體質是與眾不同,那也是傷了骨頭啊。”
“不疼,養傷的時候就這樣,過兩天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