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重山擰眉:“阿眠,你去見他做什麼?”
這倒是一個澄清自己的好機會。薑眠想了想:“爹爹,你放心吧,我不是舍不得他,隻是有些話想跟
他說清楚。那日他當街辱我,我原本對他有些感情,現在也全都收回了。我跟他說幾句話,此後一刀兩斷,不會再惦念他了。”
……
顧越站在正廳裡,望著前方懸掛於壁的墨書。
銀鉤鐵畫,滿紙刀光劍影。
字如其人,看著這些鋒利的筆觸,他卻漸漸恍惚,不由想到薑眠那歪歪扭扭的手書。
他眼睫很輕低顫動了下,下意識雙手撫了撫衣領,微正衣冠後,便繼續沉默如一尊雕像。
很快薑重山負手走來。
隻是沒想到,他身後還跟著薑眠。
顧越抬手行禮,卻在目光觸及薑眠時空了一瞬,旋即低聲問:“薑姑娘……身體可還好麼?”
不知怎麼,薑眠一下子想到那日顧越含諷的話。
“若我們當真情誼深厚,你一見我,怎麼不問一句我近來如何。”
再看他此刻言行,薑眠心中生出莫名之感。
不,太荒唐了。
她不想再想下去,微微屈膝還禮道:“沒什麼事,多謝顧大人垂問。”
他們一問一答之後,沉默了許久。
薑重山牽著薑眠,扶她坐下,他自己沒坐,也沒有叫顧越坐的意思:“顧大人幾次尋來,可有事相談?”
顧越的確有話說,對著薑重山,他既有所求,又是晚輩,說什麼都不妨事,可薑眠也在此。
微微起唇,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若顧大人也是為了致歉而來,那便不必了。那日街上你雖言行暴戾,卻也是職責所在,無可厚非。我理解,卻也不願原諒。”
薑重山把話說的沒有任何餘地:“退婚事宜我會與你父親談,若有什麼想法,你們父子二人自行商議即可。”
顧越靜了會。道:“是。”
舔了舔嘴唇,他低聲:“那日下官言行失當,傷了薑姑娘貴體,還望大人允準在下補償。”
薑重山沒有說話,轉頭看薑眠。
薑眠站起來走到顧越身前幾尺遠的地方:“顧大人想要補償我嗎?”
顧越抬眸,他眼中有一絲薑眠看不懂的光亮,讓他整個人去了些深沉陰鷙,添些許鮮活:“是。”
薑眠對他笑了下。
本就溫婉嬌美的姑娘,眼角眉梢暈著淺淺笑意,看上去柔軟的毫無攻擊力。連語氣也輕暖柔和:
“我知道大人並不喜歡我,一直以來我不懂事,纏著大人,給您帶來很多困擾,您也傷了我一回,叫我清醒過來,這段孽緣是時候該結束了。”
顧越靜靜聽她講。
“今天大人為致歉而來,我便想著該與大人說清楚,忝顏向您討要一樣東西抵消您心中愧疚。此以後你我恩怨兩清,大人實在不必覺得虧欠了我。”
分明她聲音軟軟糯糯,卻比鋼刀還鋒利。
每一句都在講利益,界限,清算,把整件事甚至此前所有時光全部化作談判桌上的籌碼,一分為二,公平公正。
挑不出絲毫錯來。
顧越指尖微微顫抖,他不禁握成拳,將手掌完全掩藏在袖中。
“你要什麼?”
其實問這一句,他心中已經有答案了,可還是覺得,也許不至於此。
薑眠道:“請您將鴆藍雪的解藥給我一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薑重山眉峰幾不可查微挑,看一眼薑眠,又緩緩盯著顧越。
顧越靜默著,隻望著薑眠的雙眼。
薑眠想了想,又補一句:“請您放心,若您願意贈藥給我,無論我用到何處,都絕計會周全好所有,不讓您的贈藥之恩最後傷了您。”
很短暫的沉默後,顧越道:“好。”
“解藥稍後便會送到府上。”說完這一句,他啟唇半晌,卻也知沒什麼可再說的了。
等顧越告辭後,薑重山低頭打量自己女兒。
“原來你一定要見他,就是為了要這份解藥。”薑重山屈指刮了下薑眠鼻尖。
“嗯……是,爹爹,我想了,這解藥隻在兩處存放,原則上說哪裡都會碰壁,索性趁此時機開口。顧越不給,倒也不會損失什麼,可他若給了,那可算是意外之喜了。”
薑重山點點頭:“我原也想了個法子,但不從顧越這裡拿,而是打宮裡的主意。不過,倒也用不上了。”
薑眠心一突。
她呆了一下,連忙問薑重山:“爹爹,跟顧越要解藥我沒有提前和你商量,是不是亂了你的計劃,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這話說的叫薑重山心揪著疼:“真是胡話,我的阿眠怎麼這麼傻氣?無論你做什麼事,都不是在給爹爹添麻煩,更何況此事原本也並無所謂,結果都是一樣,隻是手段不同而已。顧越肯直接給,反倒省去不少麻煩。”
那就好。
薑眠放下心來,衝薑重山一笑。
然而很快她眨眨眼,低下頭,唇角笑容慢慢落了下去。
結果都是一樣的嗎?未見得吧。
薑重山,他是曆史工筆上被詳細記載的人物,無論是華國通史還是個人列傳,都有無數詳實的筆觸記錄他生平點滴。相比之下,她卻儘數空白,留在書麵上的痕跡不過薑氏女雲雲。
隻字片語,不值一提。
不知道爹爹想了什麼計劃,可隻要他做,就會留痕。
可她呢?
怪不得,宴雲箋曾失明一事在史書上沒有任何記載。
薑眠忽然覺得有些冷。
也許,並非史記有疏漏,也不是宴雲箋的生平有殘缺,而是因為她在曆史上的空白,讓她和宴雲箋的交集全部流失於時間。
從而導致宴雲箋許多經曆,在曆史記載中出現了空白。
有的空白無傷大雅,如顧越;有的空白麵目全非,便如……宴雲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