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行崢笑道:“原本不知您這心意,眼下孩兒倒有件事要與您講。當時從北境回京時,母親的師父重病,前來報信的是他新收的徒兒,是我接待的,您可還有印象?那人學了些師祖的八卦推演之術,與我談說了一些。旁的記不分明,隻有一句——他直言阿眠有一千年修來的大好良緣,那人正在她身邊,實乃天作之合。原本孩兒一直以為是顧越,如今再想想,這人大抵說的是阿箋。”
“母親一向敬重師祖,對這位小師弟亦是疼愛,若有他勸,還愁母親不肯點頭嗎?”
薑重山擺擺手:“好了,這些到時再說,我先與你母親好好談一談。”
父親一向厭惡八卦推演,鬼神之術,薑行崢頷首,不再多言:“是。無論如何,若他二人真能成就姻緣,實在是天大歡喜。爹爹,屆時阿眠嫁人,阿箋娶婦,您既出聘禮又添嫁妝,子女皆在身邊,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薑重山眉眼一柔。
阿眠嫁人,阿箋娶婦。
庭院裡青翠樹影深深,他目光深遠,靜靜看了會兒,不由低目一笑。
……
宴雲箋休養了三日,此時八月末炎熱得很,他身上燒傷最是疼痛難挨的時候。
雖說姑娘家不方便,但薑眠還是天天跑去看他,即便不能親手照顧,隻想著能陪他說話解悶,轉移注意力,讓他沒有那麼疼。
“喂——宴雲箋,誰讓你又下地的?你快躺回去,一會兒不看著你你就亂動。”這日薑眠一過來,便看見宴雲箋在院中,手裡拿著劍,也不知道一個人偷偷練了多久。
她恨不得揪著他頭發把他按回床上,又不敢真亂碰他,隻好牽他大手把他往屋裡拽。
宴雲箋好不容易抽空,被抓正著真無奈又好笑:“阿眠,你知道我愈傷很快的,而且我就下來走走……”
“我知道你身體自愈得快,你要是就下來走走,我也不說你什麼,但是你在乾什麼——”
薑眠很不客氣搶過他另一手上的長劍,頓時沉的她手臂一墜。
宴雲箋護了一下:“小心點。”
薑眠把劍往旁邊一扔:“沒事,拿得動。”
宴雲箋失笑,“你砸到我腳了。”
“砸的就是你……還笑,趁人不在偷偷練劍,你是不是想氣死我?高叔都反複叮囑了,你最好再臥床靜養三五日,快點回去躺著。”
薑眠把宴雲箋往屋裡推。
除去燒傷,他身上的積傷也不少,這一仗打了大半年,根本沒有機會好好休養,好容易回了家,自然要將沉屙一並養好。
直到薑眠把宴雲箋按坐在床上,還要再往下按的時候,宴雲箋實在撐不住示弱:“好好好,阿眠,我自己躺,我自己躺就可以。”
薑眠鬆手,看他乖乖躺下,便坐在他旁邊,自然地端起他擱在一旁沒喝的藥:“阿箋哥哥,知道你
躺不住,我這不是天天都來陪你麼,你彆任性,再忍一忍,過了這幾天,才沒人管你。”
“哦,”宴雲箋伸手:“我自己來。”
薑眠看他利落喝儘,誇了句:“還算你乖。要吃糖嗎?”
他是小孩麼,宴雲箋難以置信上下掃過薑眠,正色:“要。”
薑眠笑嗔他,但還真從懷裡拿出一顆糖,溫柔細致地剝糖紙。
她剝糖紙,宴雲箋就一直垂眸注視。
她細白的手指柔軟異常,專心致誌剝開這層糖紙,像是剝開他的心,還未品嘗糖的滋味竟已覺得甜。
“阿眠。”他輕聲喚。
“嗯?”
“……”
“怎麼啦?嫌我慢?”
他眉眼微彎:“不是。”
不是亂叫什麼?薑眠笑瞪他一眼,將剝好的糖塞進他嘴裡,向兩側捋了捋他有些汗濕的發。
“說起來今日誰給你換藥?怎麼還沒來……”薑眠去扔糖紙,正好向外瞅瞅,外麵靜靜的,還是沒人。
“我也不曉得,總歸是高叔派的人。沒關係,也不差這半刻鐘。”
薑眠回頭:“你怎麼什麼事都沒關係?已經過了你換藥的時間了,你身上是燒傷,藥不能捂太久,會對身體不好的。乾脆我幫你換好了。”
宴雲箋立刻拒絕:“不行。”
薑眠要上手:“哎呀,哪那麼多講究。”
宴雲箋哭笑不得,伸出食指連連輕戳幾下薑眠額頭:“阿眠,你是姑娘家當然要避諱。”
他傷的是後背靠肩膀的地方,這也得防。
行吧。
薑眠知道宴雲箋倔強的時候她拗不過,隻好忍著擔心再等一等,好在沒過一會兒,高梓津親自來了。
“阿箋,今日感覺如何啊,傷口應該沒那麼劇痛了,我再給你探探脈,應當可以減輕些藥量……”
薑眠起身脆生生招呼道:“高叔你可來了,快管管他。”
“咦,阿眠也在啊。”高梓津麵上浮現一層笑意,目光在他二人之間轉一圈,自顧自笑著打開藥箱。
放好了東西,宴雲箋將手腕伸出,高梓津一麵把脈,嘴裡還念念有詞:“你啊,是不是躺不住亂動了?不是我說你,原本看你是沉穩性子,最初剛來家裡的時候乖得很,現在可倒好,漸漸露出些皮猴樣了。”
宴雲箋道:“是高叔太寵慣我。”
高梓津哈哈笑,指腹深深按下切脈:“知道就好,我寵歸寵,你不能太驕縱,平日裡囑咐你的都要好好聽,要及冠的人了,不要總是讓我們阿眠盯著你來喝藥,你自己……”
忽然地,他的話斷掉。
那雙常常含笑的眼睛中,第一次收斂了所有笑意,漆黑深沉,凝重的讓人害怕。
薑眠嚇了一跳:“高叔,怎麼了。”
高梓津慢慢縮回手。
“……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