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士兵把薑眠扔在楊瀟燁的營帳裡便走了,薑眠倒在地上,緩了一會兒,漸漸蜷縮起來。
她衣衫單薄,心臟時不時絲絲縷縷抽痛,整個人難受的要命,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眼下最要緊的,是前陣子她為了抑製心疾,吃了兩顆宴雲箋血引的藥丸,雖然當時奏效,但副作用就是會紊亂欲血之疾發作的日子。
原本最快也該是明晚發作,可此時此刻,她血液中漸漸泛起燥熱,四肢發軟,身上的力氣在一絲一絲的剝離。
那晚匆促,她並沒有將藥帶在身上。
染上欲血之疾那一天起,她從未有宴雲箋不在身旁這樣孤立無援的時刻。但她知道,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如中烈藥,理智全無。
但楊瀟燁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回來,她想活命,想談判,甚至想保住自己的清白。
這個樣子,是做不到的。
薑眠反手拔下頭上的珠釵。
她的頭發隻用這麼一個發釵固定,一經抽離,烏發幾乎全部披散下來。
半遮蒼白的側臉,無助又可憐。
薑眠慢慢伸出左手,五指張開撐在地上,她身上已經沒有多少力氣,右手儘可能死死握住發釵,狠了狠心,對著自己的左臂刺下!
拚儘全力地一刺,尖銳的發釵幾乎將手臂捅了個對穿。
薑眠痛的發抖,但意識清醒許多。
“你很好,我還沒對你用刑呢,你倒知道自己先用上刑了。”
低沉清冷的嗓音伴隨一陣沉穩的腳步聲,楊瀟燁從外麵走進來,冷漠瞥來一眼。
薑眠身上是單薄輕柔的白衣,濃密的長發披散鋪在地上,左臂上血洞還在不停流血,鮮血豔紅無比,沾染她柔嫩的肌膚和素白的袖口。
饒是狼狽不堪,目光卻清亮倔強,這一刻她美的驚人。
而楊瀟燁隻是淡漠看了一眼,目光毫無波瀾轉開。
他走到桌前坐下,為自己倒了一碗酒:“本王原想著你是袁承陽的獨女,他多年來,隻守著這麼一個女兒過日子,對你應當有幾分愛重。也許抓了你,能逼他現身受死。”
“但是啊,”他搖搖頭,“在自己性命麵前,你這個女兒也算不了什麼。”
薑眠眼眸微轉,她大概能拚湊出這是怎樣一個局——從古今曉出現在家裡那日推算,正是楊瀟燁大敗之後,他氣急遷怒,命人綁了袁承陽的女兒來。
而古今曉劫了她,半路將人調包,把囚車裡的人換成了她,說不定還給了這對父女一筆封口費,難怪袁承陽不出現。
“不過呢,本王也不想就此放棄。他不出現,說不定也在猶豫,你說不是不是。”
楊瀟燁的目光極其冷漠,打量薑眠,就像打量一件待價而沽的貨物:“一路大張旗鼓將你押送到這裡,袁承陽不該不知。也許他就在暗處看著,隻要你夠慘烈,說不定他承受不住,也就自己出來了。”
“你彆做夢了,”薑眠聲音有些發抖,
除了手臂疼痛,還抵禦欲血之疾泛起的無力感,“你看我連燕語都說不清楚,我怎麼可能是袁承陽的女兒?”
“我隻是梁朝潞州的普通百姓,在邊境生活,突然有一日被人擄去,扔到囚車裡被帶到這。”
薑眠輕輕吸氣,右手攀上左手臂,按著那對穿的血洞,慢慢施力:“你就算對我用儘酷刑,也是白費力氣,袁承陽早就把他親生女兒救走了。”
楊瀟燁道:“不可能。”
薑眠輕笑了下:“我知道這樣說,你覺得我在騙你。但就算我說謊,可你現在更該做的,難道是懲處一個逃兵?”
她抬眸,目光清亮,“我梁軍寸寸逼近,隻需一役,就能令你一敗塗地,你也不管不顧了嗎?”
楊瀟燁眼神銳利,端著酒碗的手一頓,忽然狠狠砸向薑眠:“你少裝腔作勢,若不是因為你父親違逆軍令,臨陣脫逃,我豈會儘失先手這般被動?!”
他隻是憤怒,卻並未想殺人,否則這一下必定砸破薑眠的腦袋。但那碗扣在她肩膀上,酒水淋了她一身,有好些流過左臂的傷處。
劇烈的疼痛甚至都沒用,酒氣一熏,薑眠的意識幾乎被無形的大手扯碎。
阿箋哥哥說過,她不能碰酒的……
本就血疾發作,此刻酒順著傷口流進,薑眠再支撐不住,身體軟倒在地。若不是還有一絲理智尚存,死死咬著下唇,她幾乎想向楊瀟燁求饒。
楊瀟燁也看出些不對,眉頭微皺,卻是厭惡。
正待說話,帳外響起一個輕柔的聲音:“五哥?”
五哥?薑眠模模糊糊地想,楊瀟燁行五,能叫他五哥的,若不是他妹妹,就隻能是情人了。
她艱難看去,卻見走進來的人,竟是方才的秦棠。
“阿棠,”楊瀟燁眉宇間露出一抹喜色,連忙站起身向她走去,看她蹙眉望著地上的薑眠,溫聲解釋,“阿棠,我沒有正眼瞧過她。”
秦棠笑道:“我知道,你緊張什麼。”
楊瀟燁淺淺微笑,又道:“方才小何他們說是你吩咐把她帶到我帳中的,可我看她的樣子似乎中了藥,這是怎麼回事?”
“這……”秦棠也不知怎麼回事。按理說,那幾個人沒有這種膽子。
可眼下這種情景,她將這姑娘丟到這裡,在楊瀟燁眼中會不會變了意味?
秦棠遲疑間,有人恰好替她解圍:
“王爺,卑職可否進來?”
楊瀟燁微微擰眉,秦棠解釋道:“是容山,他被煙熏壞了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