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
成複下了值,獨自一人提燈慢慢向前走,拐過角門,忽然一個人影竄上來一把蒙住他眼睛。
他心一凜,下意識已伸手向腰間藏彆的毒針探去,刹那間寒風帶起一陣甜香,他慢慢放下手。
“公主。”
他輕聲,聲線含著無奈:“這麼晚了,公主怎麼還未休息,一個人躲在這,出事可怎麼好?”
趙錦見自己一下就被認出來,歡歡喜喜放下手:“我是公主,我能出什麼事啊,你這些日子忙的不見人影,還不準我來見見你嗎?”
成複轉身:“公主有什麼事?”
“沒事啊,就是想見你,”趙錦自然地拉著他向前走,還知道反思,“我總煩你,是不是不夠矜持?”
成複微微笑了下,想動一動手掙脫,猶豫了半天還是沒動作。這段路是無人值守的,要走到前麵二道門才會有侍衛。
他由著她,淺笑道:“公主爛漫可愛,奴才不覺得煩。”
公主,奴才。他說的話每個字她都不喜歡。
趙錦悶聲說:“現在就我們兩個人,你就不能喚我一聲阿錦嗎?像你最開始認識我的時候,一口一個阿錦,而且你也不會自稱為奴啊。”
真是孩子氣,成複失笑:“當初奴才犯錯,被打的奄奄一息,公主好心救下奴才,卻偏偏要戲弄奴才,謊作宮女,叫奴才好生失禮。”
趙錦笑道:“才不是戲弄你呢,我一開始說過我是公主,叫你彆怕,可你渾渾噩噩沒聽清楚,又抗拒得很,為了救你,我隻能那麼說了。”
月色靜柔,清風拂耳。
成複神思隨著她話語飄蕩一瞬,便回過神,唇上掛著笑,細致地提著風燈照路:“公主小心腳下。”
趙錦嬌蠻勁上來,竟不肯走了,倔強地看著成複,眼眸清澈,一眼不發。
成複靜了片刻,低歎:“阿錦。”
複又道:“你這又是何必,我豈能配得上你。”
這她可不管,聽見了想聽的,趙錦立刻笑開,腳步輕快地向前走。
成複被她扯著袖子,不得不跟上她腳步。
“阿錦,忠義伯的嫡長子是個很好的人,又有祖上蔭封,你若嫁他為妻,以後可以與他一起去紹河封地。那裡雖然離京城遠了些,但氣候溫宜,景色和美,是個很好的地方。”
趙錦現在最不想聽這些:“我不想離京城很遠,我就要在京城裡。”
“京城有什麼好的?”
趙錦不回答,低著頭,興致勃勃去踩成複映在地上的影子:“成複,你現在也開始與我說這樣的話了,和母妃、表哥他們一樣。你以前從不說這些,你會哄我玩,給我講笑話,說許多我沒聽過的新鮮事物。”
她說著說著,卻把自己說鬱悶了。
原來成複待她很親近的,最開始自不必提,後來知道她身份後,也一樣的親近,無人時口口聲聲喚她阿錦,她聽得歡喜。
可不知
什麼時候開始,他也喚她公主,不與她親近了。
成複知道她說的那時,那是從前。
從前與現在又哪能一樣,否則古人也不會歎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了。
眼看再走十幾步,他們就不能這樣親密了,趙錦停下來,望著身側的男人:“成複,我誰都不想嫁,隻想嫁給你。旁的王孫伯爵再好,我也都不喜歡。”
她還是個年紀小又被嬌寵的姑娘,說起這話,坦率的叫人不敢看她眼睛。但畢竟剖白心聲,何其嬌羞,說完後一下扭過頭,飛也似的跑了。
成複一人在原地站了許久。
冬夜雪風,透過衣衫染上骨,一點一點削去他身上溫度。
靜立許久,他慢慢卷起袖子,看著自己手臂內側靠近手肘位置,那片黑獰的刺青。
刺青上用刀劃過,是兩個相交圓弧。
刀刻血痕求烏昭神明庇佑,分為兩種。
此為長相廝守。
遇上一人,他求過。但他也知道,這是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