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關係,已經很好了,成複,這樣已經很好了,”趙錦連忙搖頭,終於露出今日第一個開懷笑臉,“謝謝你……你一定要把阿眠救出來……”
“還有……小心些。”
成複應承下來。
此事明眼人看,沒有任何好處,甚至會惹上災禍。
但他答應下來,不僅僅是為趙錦的請求,他是烏昭和族人,曾受過薑眠垂手之恩,縱使這半生不堪,從沒想過還什麼恩,但也不願如畜牲般恩將仇報到如此地步。
足足等了十幾日,才終於傳回一點消息。
底下人將消息帶給成複,成複難以相信:“人不在那?怎會如此?”
“這屬下便不知了,玲瓏閣的人也說不上,”下人道,“他們以為京城來人是為確認薑姑娘淒慘情狀,怕的要死,這才露了端倪,屬下才知她壓根就沒被送到那裡。”
成複擰眉思忖:“沒被送到,是中途出了什麼意外……或者被人救走了?可現在還有誰會去救她呢……”
想著想著他目光一戾:“他們可說了實話?不會是已經死在那了吧?”
“不會。小人也想著,也許他們沒說實話,頗費一番功夫才確定,薑姑娘確實不見蹤影,且從未到過玲瓏閣。”
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若被人救走,也算萬幸,但天地之大,她一個姑娘家無依無靠,哪裡又算得上是安全……成複一時沉默。
原本這件事也是有弊無利,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不易了。
“主子,還繼續找麼?”
“不找了。人已不在那裡,人海茫茫,尋找起來動作大,實在太易暴露。這樣,你去提點一番。”
若薑眠逃走一事京城的人知道,必定天涯海角捉拿……成複沉吟:“玲瓏閣算是為貴人分憂,看管著重要罪人——皇上知道此事是默許,甚至讚許的。薑眠此人
……可以被一不小心折磨死,但卻不能從未出現。”
“這裡麵差的功過,天地之彆,看他們想擔待哪個。若再有人去打聽,他們應該知道怎麼說。?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
薑眠睜開眼睛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臉。
不也不能說熟悉,頂多是剛認識。
“小舅舅?”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她感覺腦袋沉的要命,“你怎麼會在這裡啊?”
月照君笑眯眯的:“這裡?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對了——
薑眠顧不上眩暈,起身四下回望:這是一片青翠欲滴的無邊竹林,滿目竹影深深,日光斑駁,她方才就是靠在一顆碗口粗的竹身上。
她不是……她不是被薛琰帶走了嗎?
想到薛琰,薑眠還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低頭大致檢查自己:還好,除了身體偶有幾處擦傷,並未受什麼大傷。
想想薛琰要對自己做的,薑眠心中大恨:薛琰人麵獸心,對他們家的冤屈不僅沒有絲毫垂憐,還欲令她受儘折磨來向宴雲箋賣好。
想了一會兒,薑眠摸到身上披的外衫,才忽然想起還沒有向月照君道謝:“小舅,所以是你將我救下來的?你怎麼會這般及時,我看薛琰手下的人不簡單,你有沒有受傷?”
月照君道:“憑他再是什麼了不起的走狗,又如何能難得倒我。”
薑眠不確定:“真的嗎?可我聽娘親說,您讀書武藝都不是很好,若是哪裡傷到了,千萬彆逞強,我雖然算不上什麼頂好的大夫,但從前醫書沒少看。給你尋些草藥,還是使得的……”
她越說聲音越小,因為月照君看她的眼神似笑非笑,怪的很。
終於,他朗聲笑道:“阿眠,你當真可愛。”
“放心吧,你娘的性子你難道不知,她眼光一向很高,我這身功夫在師姐看來,當然是微末之流。但對付朝廷的酒囊飯袋,還不是綽綽有餘。”
他說話中氣十足,語氣多傲然不屑,薑眠聽來放心許多:“小舅,那我們現在在哪?”
“這是岐江陵,在京城動手麻煩,我跟到這方才出手,”月照君覷著薑眠神色,“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知道你爹娘還活著?”
薑眠心一緊,搖頭:“我不知——”
話一出口,她就知道不對了。從一開始就不對了。
果然月照君哈哈大笑:“阿眠,你就彆否認了。若你當真毫不知情,彆說聽到爹娘二字必定已失聲痛哭,就在方才剛剛醒來時,都不會對自己此身有任何在意。我看你不見愁容,沒有任何喪親之相,心裡早就明白。我是你小舅,剛剛還救了你的性命,對我你還有什麼隱瞞的?”
薑眠點頭:“嗯……是。”
月照君若有所思:“你怎麼確定他們還活著,知道在哪兒找到他們?”
“我有把握他們並沒有死,但不知他們此刻會在哪裡,”當日籌謀中,她根本沒把自己算進去,沒幻想能有命與他們彙合,也就沒留下任何
隻言片語,“我沒什麼線索,若說打算,隻能是先去爹爹的故鄉看一看,若等不來人,再去北邊的戎安,他們曾在那十年,也許會過去也說不準。”
“這一趟花銷可不小,吃喝住行,樣樣都不容易,你身上可有銀子?”
薑眠有點窘,雖說不是一點也沒有,但肯定是不夠的。
此前她是階下囚,摘了頭麵上的飾物,但因為前麵有顧越擋著,倒沒有被搜身,身上還是留了一些值錢的東西。不過坐吃山空,遲早花完。
“那我就……想辦法賺麼……”
月照君說:“哪有那麼好賺。”
薑眠問:“那你能借我些?”
月照君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行崢這麼舍不下你這妹妹,我算是明白為什麼了。真可惜啊……”
可惜什麼?薑眠沒明白,正要張口問卻聽他說:“借大抵是不成的,並非我吝嗇,隻是讓你一個人千山萬水這般跋涉,彆說師姐不高興,行崢知曉也定會惱我的。不若你就與我回蒼山,師父走了,那裡就我一人,清靜也隱蔽。”
“我心裡想著,師姐曆經一劫,大難不死,怎麼也會到師父牌前上柱香。而你就在那裡等著,到時你們相見,順理成章又無危險。你若是著急,到時你留在那裡,我出來為你打聽消息,反正沒人認識我,我也不用擔心你風餐露宿無人照顧。”
這主意是很好,但是有些太好了。
薑眠小聲說:“無功不受祿,小舅已經救過我性命,對我有大恩,再這般待我,我不知該怎麼報答。”
月照君微微一笑,經過斑駁隨影的映襯,顯出幾分莫測。
“你把自己照顧好,便是最好的報答。”
他說完,歪歪頭伸手,掐著手指,有模有樣捏了幾下:“唔……近日,汛門不利,封門失和,咱們往東走,沒準會撞大運。”
他會卜卦?
說不上哪裡不對勁,薑眠問:“小舅,娘親說師祖老人家沒有傳授你這些呀。”
“是沒教,那還不準我看他坑蒙拐騙的時候在旁邊偷偷學一學麼,好了,趕緊走吧,一會天都黑了。”
他轉身向前走,薑眠跟上。
月照君生的矮,身上袍子寬大飄逸,背挺的極正,頗有一副仙風道骨的意味。
成親那日第一次見他,他也是打扮的飄逸,不像個穩重的讀書人,也不像孔武的武夫。
小舅這人,總感覺哪裡怪呢……
薑眠望著他背影一會,注意力漸漸拉遠,一會想想父母,一會回憶哪一段曆史。說來也巧,正想著這一節,她目光一偏,落在月照君垂著的手上。
他小手指靠上一點位置,有個淺淺的疤,看形狀是齒痕。
看著看著,薑眠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