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剛起,枝葉便泛了黃。
人人都道,今年的秋來的格外早些。
武義侯府。
薛夫人從外麵迎進來,剛跨進門麵上已含了笑:“哥哥今日怎麼親自過來了?有什麼要緊事,傳個信讓他們爺倆去就是了,何苦累你跑一趟。”
公孫忠肅本在喝茶,見她進來,將茶盞擱到一旁:“是有事找阿琰,但又想著有些日子沒有來看你,便過來了。”
他眉眼帶笑:“怎麼?不歡迎我。”
薛夫人親切自然在公孫忠肅身旁落座:“看哥哥說的這話,恨不得讓您日日住在這裡呢,隻怕有人嫌棄此地簡陋,不願將就罷了。”
她妙語連珠,惹得公孫忠肅失笑,雙手交握片刻,笑容慢慢淡下來。
“我真是後悔將你嫁給薛慶曆。”
“哎呀,我是玩笑的,哥哥怎麼還當真了呢?”薛夫人連忙找補,她是真的歡喜這門親事,這麼多年,夫君始終守著她一人,不曾有半分沾花惹草,兒子爭氣優秀,娘家又有兄長護著,京城誰不羨慕她的好福氣。
“他待你很好?”
“自然是好。”
“若真是好,當年你怎會在宮中失足,以至於未足月便胎動,以至於早產。”
薛夫人笑道:“這說來說去,又說回去了。哥哥,這都多少年的事了,您大大小小的脾氣也發了多次,今日好端端的怎麼又提起了?當年都是我自己不小心,慶曆是男子,也不能去女眷那邊,我不小心絆了腳,也不能怪他照顧不周的。”
她說起話來,明眸含笑,一看便知被照顧的很好,沒有絲毫煩心事。
公孫忠肅看一會,歎:“你總是願意體諒他。罷了,阿琰在哪,我去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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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琰這兩日有些傷風,沒怎麼出去,披著外衫在書房看書。
看見公孫忠肅進來,他還以為花了眼。
“舅舅……舅舅今日怎麼自己過來了?也不曾派人通稟,讓孩兒前去迎您。”
公孫忠肅解了披風,自己坐下:“不用,一家人,客套什麼。”
薛琰吩咐隨從去備茶,笑吟吟問:“舅舅有何指教?您許久沒來了,今日定要用過晚膳再走。”
“談不上指教,隻是有日子沒見你,過來看看你。”
薛琰不是傻子,聞言站了起來:“舅舅……還請舅舅不要跟孩兒生分,孩兒有什麼不妥之處,您務必責罰下來,孩兒願聽舅舅教誨。”
“是麼。”
公孫忠肅問:“最近對你母親如何?”
薛琰小心應對:“孩兒對母親……沒什麼不妥啊,莫非是什麼事傷了母親的心?”
公孫忠肅似笑非笑:“若是如此,以為我還會容你麼。”
薛琰心一突:“舅舅何出此言。”
“你喚我一聲舅舅,殊不知你心中,更想認作親舅舅的人,究竟是誰。”
薛琰大驚失色,立刻跪
伏在地:“舅舅!舅舅如何說出這樣的話來!您是我親生舅舅,難道不要孩兒了麼?”
公孫忠肅不說話,隻這樣靜靜垂眸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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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視線撞在一起,這無聲對視中,空氣一寸一寸涼了下來。
薛琰再也跪不住,軟癱在地:“舅舅您……知道了?”
公孫忠肅語氣平靜:“是,我知道了。”
薛琰怔怔望著地上他鞋尖,半晌慘然一笑:“是何人告訴舅舅的?”
“宴雲箋。”
薛琰不可置信抬頭。
公孫忠肅冷笑,袖袍中的手握成拳,一巴掌扇在薛琰臉上:“不信是麼——你覺得我會冤枉了你?我也多希望是我冤枉了你,吃裡扒外的東西!!”
薛琰被打蒙了。反應過來爬過去抱住公孫忠肅大腿:“舅舅——”
公孫忠肅又是狠狠一腳:“枉我教導你對多年,你便隻會這種下作姿態麼!”
“舅舅明察……”薛琰不敢再上前了,紅著眼眶喊冤,“宴雲箋本就厭我,哪裡會顧我的死活,他現在要防著您,自然想剪除您的羽翼,這才用我來離間您與爹爹……”
公孫忠肅哈哈大笑。
笑夠了,沉下眉眼,揪住薛琰的衣領,揚手正正反反打了他四個結實耳光。
薛琰被打的東倒西歪,口鼻流血,已經懵了。
“我一直以為你聰明,對你諸多培養,比自己的兒子還要上心,豈知你竟如此愚不可及。你日前去尋宴雲箋,對他說了什麼,應該還沒有忘吧。阿琰啊阿琰,牆頭草是什麼下場,你難道不知?”
“我沒有!”
“蠢貨!你去尋他,求他庇護,他就在你旁邊給我寫信,你不知道麼?你一麵說他一麵寫——我怎麼能養出你這等蠢東西來!!”
薛琰呆呆聽著,是嗎?
當時他也是這樣跪在地上,宴雲箋伏在桌案寫信,他所寫的內容,是將他們一人言談記下來,轉交給公孫忠肅嗎?
既然如此,當時他在宴雲箋眼中,該是多麼可笑啊。
竟是他自己送上門去,由宴雲箋算計!
沒什麼可懷疑的,事實真相便是如此,薛琰眼中的光一點一點暗下去。
呆呆片刻,他輕笑了下,抬起淚眼看著居高臨下的公孫忠肅:“真是我蠢麼?舅舅?若我是您的親外甥,您自有一萬個理由自己勸服自己,我是被算計、被陷害——因為您疼我!便真的是我不好,您從來也會怪在旁人身上。天底下,誰不偏心自己的孩子呢?”
“從前您會心疼我,可如今呢?就隻剩下一句……愚不可及了……”
他一麵說,一麵泄出一連串低低的笑聲。自嘲到有些可憐。
公孫忠肅道:“我不會有你這樣冷心冷肺,養不熟的孩子。”
薛琰摸摸自己的臉,臉頰腫脹的厲害。事已至此,他也沒那般害怕了,平聲道:“舅舅,並非是阿琰想要吃裡扒外,是因為了解舅舅您啊……您疼愛我,是因為我是
母親的獨生子。您大半輩子,就看重這麼一個妹妹。”
他歎氣:“可當有一日,我不再是她的孩子,甚至她的親生兒子,都是我的親生母親為了讓我能活下去,而在一次精心布局中讓他一生下來便夭折……這樣的話,您還會待我如舊麼?”
布局的是長公主,他是長公主之子。縱使當年她多麼無奈,多麼不得已,薛家的孩子都被殺了,這麼多年,薛家都在為仇人養子:
“舅舅,哪怕我不是薛家的親生兒子,隻是一個平民百姓家的兒子,我也不至於這般害怕……您今日如此憤怒,難道真的僅僅是因為我愚蠢的緣故嗎?”
公孫忠肅拳頭捏緊,冷聲道:“是你一己私欲,生了一心。否則我又從何得知當年私隱?你知道自己並非薛家親子,第一件事便是自保,何曾想過我?何曾想過你的母親?!”
薛琰閉了閉眼,慢慢擦乾臉上殘餘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