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風月同天(七)(2 / 2)

但她不承認“照顧”二字,薑眠隻得重說:“您不殺我,我很感激這份情。其實您無需等待時機,我自然懂得報還,請您直言。”

開門見山,總比這樣終日等待的好。

天底下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她一定還有利用價值。但左思右想,薑眠實在想不出現在的自己有何可利用之處,她唯有一個秘密便是家人未死,可這一件,是拚了命也要護住的。

鳳撥雲一聽便明白:“你這是覺得,我是需要你回報的。你願意回報,隻是怕自己未必接受,不想浪費我的時間,對麼。”

薑眠補充:“我在這裡必定給您帶來許多麻煩。”

“那你就錯了。藏一個你罷了,動動手指頭的事。”

薑眠垂眸,想了一會兒,索性直言道:“您救了我一命,我會一直將此情誼記在心中,無論日後您要提出何種要求,我必定全力以赴。”

“隻是現在……我不能在此叨擾您,還請您成全。”

鳳撥雲不動聲色:“想走?”

薑眠小幅度點頭。

鳳撥雲勾唇:“走啊。沒有人攔著你。”

她好整以暇望著薑眠,這姑娘模樣長的和薑重山很像,因為女孩家眉目臉龐的線條圓潤柔和,這幾分像父親,便為她添了許多堅韌不屈的意味。

想起薑重山的剛直不阿,她嘴上就更不留情麵:“你現在就可以從這道門中走出去,你放心,這座宮殿裡絕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攔著你。”

薑眠一點也沒惱,還老實解釋:“我……是想離開,不是想死。”

她小聲說:“要憑自己一己之力從偌大宮城裡全須全尾走出去,肯定夠我死個幾回。”

鳳撥雲:“你這是想讓我幫你安排?”

嗯……是,這麼承認還真挺不好意思,薑眠點了下頭。

鳳撥雲重新打量了一下薑眠:“你臉皮還真是厚。”

薑眠摸了摸自己臉頰,其實還是有點燙的。可她也沒辦法:“不瞞您說,若我自己能辦成,我肯定不會麻煩您的……反正就問上一問,不成就算了,萬一您能答應呢。”

“……”鳳撥雲道,“你我是宿敵。”

“無論您怎麼想,在我眼中您是我的恩人。”

“這就是你報恩的方式?”

薑眠窘迫道:“所以我一開始便跟您說,日後若您有所求,我必定全力以赴。”

鳳撥雲盯了薑眠一會,美目微闔,閒適

慵懶:“是不是這幾日待你太好了,給你吃穿,許你清靜,讓你那二兩重的腦子開始想這些有的沒的。你父母兄長都死絕了,一介孤女,還有什麼可利用的?”

薑眠心臟砰砰跳快,這個敏.感的時刻,隻要提及家人便叫她頓生警惕。

是啊,正常來講,確實是這樣啊。

常人看她,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那麼鳳撥雲這樣待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放眼整個京城,認出她是薑眠還敢發善心收留的,隻怕掰著手指頭都數不出一個。

更何況是鳳撥雲——當年京城郊外初見,她對爹爹的敵意隱藏在恭順柔軟的外表之下,那恨意,絕不會經年消磨。

她唯一軟肋是家人,對於爹娘而言,她也是他們的軟肋。

鳳撥雲麵容冷峻,起身走過來。

她身量比薑眠高些,不怎麼客氣地捏住薑眠臉頰,迫使她抬頭。

緊張,勇敢,堅韌,最後又一層鎮定蒙色,鳳撥雲欣賞了一會薑眠的表情,慢慢放手。

“我不會為你安排,你想得美。至於為什麼收留你,還不明顯嗎?自己動腦想想。”

留下這麼句似是而非的話,鳳撥雲深深看薑眠一眼,略一掀唇,轉身便走。

*

一出門,秋心就在不遠處站著。

鳳撥雲走上前:“姑姑竟知道在哪尋我。”

秋心為她掌燈,道:“奴婢隨意一猜罷了。”

“左右我閒著沒事做,走到這了,聽聽她想乾什麼。”鳳撥雲隨意拍拍手,“算我多此一舉,當真是無聊之極。”

秋心看她一眼:“薑姑娘很無聊嗎?”

也不……那麼無聊吧,脾氣好得很,還挺有趣。鳳撥雲道:“我看她今晚是睡不好的,沒得拚著勁兒輾轉反側把頭想破。”

秋心不由彎唇微笑,目光放遠,不知想起什麼,輕輕歎了口氣:“您難得高興,但奴婢卻不得不奉勸一句,也不必對薑姑娘太好了——您二位立場不同,這樣的日子不會長久的,待日後薑重山回京,又該怎麼算呢?”

鳳撥雲先是反問:“我高興?”

而後冷笑:“我待她有多好?把她軟禁起來,給些吃食罷了,這也算很好麼。”

“畢竟是薑重山的愛女,奴婢以為您至少會使些手段。”

鳳撥雲渾不在意:“我要使什麼手段,使給誰看?薑重山對北胡作的孽,和他女兒有什麼關係?若我將恨意發泄在無辜女子身上,和趙狗一流又有什麼區彆?此刻薑重山為我所用,我是他的主君,對他的家人太苛刻,豈不失了大氣。”

秋心由衷笑道:“殿下格局,無人能及。”

想了想,她說:“既然如此,何不讓薑姑娘與她母親團聚?她二人在一處一處排解憂思,咱們照顧起來也方便些。”

鳳撥雲沉吟:“日前我見了蕭玉漓,說了些刺話來挑她的心,她知道薑重山在胡地起兵,已達賀興關。若薑眠跟她一出,豈不也會知道這些?

“殿下為何不願讓薑姑娘知道?”

“就是不想。”

腦海中浮現薑眠的模樣,嬌弱又不嬌氣??[]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像個淡定的小兔,怎麼扒拉捉弄都不生氣:“讓她知道又怎樣,還不是該吃吃,該睡睡。難道她知道了,就放她去前線找薑重山幫他揮刀殺幾個人嗎?”

這倒也是。殿下有決斷,眼界亦不是自己可比擬的,秋心點頭:“不知也好,憂思過甚到底傷身。眼下,一旦薑重山破了賀興關,就會引起朝廷的重視,不敢將他看作普通流寇。”

“那也晚了。這梁朝真是疲軟不堪,氣數已儘,近百年來製衡全靠薑氏一族,如今薑氏反戈相向,才知朝廷猶如刀切豆腐,竟無絲毫招架之力。”

“若是……那宴雲箋出手呢?”

鳳撥雲微揚下巴:“我瞧著他不會,他不像是一個能給趙狗賣命到如此地步的人。他必定有旁的心思……我們隻等薑重山兵臨城下,屆時控製住宴雲箋,不要讓他搶了功才好。”

“如此說來,這一戰應當很快。”

是啊,能不快嗎?本就是碾壓性的實力,再佐以刻骨之恨,薑重山撕了趙狗的心切,比任何人都想更早一刻衝進宮城。

憑各地方軍與京城兵防的能力來看,算來兩月之期已是極限了。

鳳撥雲往前走著,忽然想起一事:“秋心,你會治紅傷,抽空給薑眠看一看,她總揉膝蓋,當有舊傷。”

“是。”

“咱們在朝堂上的人,讓他們尋常即可。你把薑眠的事處理乾淨,不要讓外邊任何人知道她在我這裡,以免生出些旁的心思,橫生枝節。”

“奴婢知曉輕重。”

“對了,當日把她從牢中帶走扔去岐江陵的是宴雲箋哪個手下?”

秋心正色道:“奴婢暗中查過,並非宴雲箋的手下,而是薛琰。”

“……是他?”鳳撥雲輕蔑:“姓薛的失心瘋嗎?有個好舅舅猶嫌不足,還想再抱一條大腿。公孫忠肅和宴雲箋,哪個不比他聰慧百倍,若這兩條大腿同時踩他一腳,他能受得住嗎?”

***

薛琰一直在公孫忠肅書房外等著,直到夜深了,才聽見門房來傳公孫大人回府。

凍了幾個時辰,他手足冰冷,卻不敢表現出來,畢恭畢敬站在一邊。

公孫忠肅走來,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推門進屋——沒有反手關門,便是準他進入的意思了。

薛琰麵色平靜的進來。

這一段時日,他一直都是這樣的待遇,從最開始的黯然,到如今竟然已經習慣了。

“躲了這麼久,怎麼今日有興致到我這間小廟來了?”

薛琰大為惶恐,立刻跪下:“舅舅,孩兒不敢,孩兒隻是一時失手,心存惶恐,一直沒敢……沒敢出門。”

公孫忠肅眼皮都沒抬,反手就是一個大巴掌。

薛洋被打歪了身子,不敢呼痛,隻沉默跪好。

他從前總見公孫忠肅這樣教訓

自己的庶子,從來不留情麵,抬手便打。況且公孫忠肅這個人,總是下狠手教訓,回回都是打臉。當時旁觀,既覺憐憫,又覺驕矜,如今自己挨了,才知是何等屈辱。

公孫忠肅見他跪好,沉默著不言不語,細細盯了他兩息,甩手又是一個重重耳光。

薛琰再度爬起來跪好,仍然不說話。

“怎麼?我打你,你不服氣?”公孫忠肅沉著臉,語氣又陰又寒。

薛琰苦笑道:“舅舅,孩兒不敢,您隻管教訓,便是孩兒都受著。孩兒不說話是……是怕頂撞了舅舅……孩兒知錯了。”

“你的兩個暗衛,算得上頂尖高手,原也是當年我送你的生辰賀禮,那日失手的那個,我已幫你處理了。隻盼你日後不要再犯蠢,便是豬狗,也勝你千倍萬倍。”

薛琰隱忍片刻,終是忍不住低聲辯解:“舅舅,並非孩兒沉不住氣……您說過的,寧可錯殺,不能放過,孩兒查探一番,隻覺宮中唯有那成複最是可疑,隻是他久在宮闈,幾乎不出宮,孩兒隻能耐心尋找機會,那日是他唯一一次獨身,這才……”

話沒說完,公孫忠肅又抽了他一巴掌。

薛琰嘴唇微抖,終是沉默下來。

“他獨身?是麼?說你蠢笨如豬,你還真上趕著證明——那成複算什麼東西?他夜會公主!隻這一條罪名便足以讓他萬劫不複!你倒好,誤殺公主,反倒死無對證不能將他們的私情翻出來了。白白錯失一條名正言順殺死成複的千載良機!”

是啊!薛琰默默想,內宮行刺,非武功卓絕之人不可取,若他能親自出手而非暗衛,怎麼能想不到這些呢。

“公主被殺,那太監竟以一己之力偽裝成自殺,不敢翻到明麵上,無論怎樣都可疑,殺他一個不算冤。”公孫忠肅沉吟,“此事你不必管了,免得再打草驚蛇,我來辦。”

“現在,就是那宴雲箋……”

“篤篤篤——”

公孫忠肅不耐:“什麼事!”

“回、回稟大人,有人送來請柬,邀大人到過府一敘,大人是否要前去會麵?”

“誰送的請柬。”

“大人,此信乃是密封,小人不敢擅看。”

公孫忠肅接過來,麵無表情扯開信件。

目光停滯在紙上半晌,他沉默了下,說:“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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