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雲端,皎潔明亮。
星河流轉浮香陣陣,滿目碧青翠色,天上人間如詩如畫。
薑眠要拉著宴雲箋上山,他卻還沒有反應過來,雙眼一眨不眨望著自己。
那麼明亮清澈的眼睛,倒映她全部身影。
因著眼中的光,為他整個人再添一分澄淨。
薑眠笑問:“你怎麼傻傻呆呆的?”她上下一掃,“唔……打扮的這麼好看,怎麼平常的機靈勁沒了?”
宴雲箋道:“阿眠,我、我還沒有反應過來這是怎麼回事……你什麼時候準備了這些?我們這是要……要以烏昭和族的禮節成婚麼?義父和義母知不知曉此事?他們……”
要不是他又溫柔又誠懇,薑眠幾乎要笑出來了,又覺得他囉嗦的可愛:“你放心,我已經跟他們說過了,他們才不管我們,隻要咱們歡喜就成了。”想了想,又說,“禮儀一事我問了範覺,但是有關新娘事宜有些他也不是很清楚,我便問過伯母,讓她回憶來說給我聽。所以,咱們的婚事父母都知道,也都很支持,你不用怕失禮。”
“可是這樣……這不是委屈你麼。”
薑眠奇道:“我哪裡委屈?你是烏昭和族人,用你宗族的禮節成婚,這不是很好嗎?”
宴雲箋低聲:“可是,彆人家的新娘都風風光光啊。”
薑眠揮揮手:“要那些風光做什麼,白白給彆人送談資。而且事多又麻煩,我才不喜歡呢。再說我哪裡不風光,有天地為證,我可風光大了。咱們兩個人好,乾嘛讓彆人看,我就喜歡這樣的成親禮,你不喜歡嗎?”
他怎麼能不喜歡。
薑眠笑吟吟的:“你看,先祖們想的多周到啊,成親原本就是兩個人的事情,要那些身外之物做什麼?咱們不要辜負老人家的心意。”
宴雲箋哭笑不得,輕輕點了一下薑眠眉心。
薑眠問:“我說的話是不是很有道理?”
“是。阿眠,我的族人和先祖在天有靈,一定都會特彆喜歡你。”
薑眠拍拍胸脯:“我們家也是。”
宴雲箋終於放心笑了。他眉眼生的好看,笑起來微微彎著,由內而外的歡喜與滿足。
薑眠心中一柔,拉他:“那我們上山去?”
宴雲箋說:“我背你。”
“那多累啊。我自己走。”
“阿眠,烏族成婚時的近月上山路,丈夫……應該要背妻子的。”
他還不是很習慣說“丈夫”這個詞,說來聲音低低,言罷抬頭,臉頰和耳根又是紅了。
薑眠揪一揪他臉頰:“你這人變臉速度怎麼這麼快?說紅就能紅,你是不是有什麼能耐?可以控製?阿箋哥哥,這裡就我們兩個人,你裝這麼乖做什麼?”
宴雲箋啞然失笑,一笑,臉上緋紅淡下許多:“若你不撩撥我,我不會忘了分寸。”
薑眠道:“好哇,這言下之意便是,你每次情難自禁都是我撩你在先,是不是?
”
看來是的。因為她對著他臉頰又揪又揉之後,他的眼神從癡情深愛中漸漸延伸出來一種帶著欲色的暗啞。
所以說,他的君子之風隻能保持在她不動的情況下,但凡給他起個頭,他也就投降了。
俗稱,不經撩。
宴雲箋說:“阿眠,我不是這個意思。都是我自己自控力不好。我喜歡你……你跟我說話。”
烏昭神明在上,他實在難以啟齒直白去說“我喜歡你撩我”。
薑眠一笑:“好!先成婚。等我們做了真夫妻,日後慢……慢……說話。”
宴雲箋眉眼溫柔,微笑著認真點頭,旋即轉過身半跪在地,將寬厚的後背展現在薑眠麵前,微微側頭:“阿眠,我背你上山。”
這回薑眠不推辭了,反正是他們烏昭和族老祖宗定下的規矩,有人背,那還不好?
在他背上,暖融融的安全感無與倫比,臉頰挨著他披散的發絲,根根柔軟,如同主人一般溫柔。
“阿箋哥哥。”
“嗯?”
“沒有事,我就是很喜歡你,想叫你的名字。”
她聽見他一聲輕笑。
“阿眠。”
“怎麼啦?”
“阿眠。”
可以啊,學的很快嘛。薑眠在宴雲箋臉側重重親了下:“不許用我的招數,你要自己想。”
“哦……”
宴雲箋抿唇一笑,把薑眠往上掂了掂,月光鋪在他們來時的路,靜謐溫柔。
薑眠看好的那棵樹佇立在山頂,樹根盤虯錯節,深紮於地,樹乾粗壯,足需四五個人合抱。它的枝丫向天上延伸,如同采摘了月亮掛於枝頭。
宴雲箋小心放下薑眠,看了一眼這棵樹,什麼也沒說。
但他們二人的默契,倒也無需言說,薑眠繞著樹走了一圈,笑著對宴雲箋說道:“阿箋哥哥,你不用擔心,我知道咱們烏昭合族采地之靈需要一顆千年不朽木。你信我的,我跟你保證,這棵樹絕對不會沒幾年就被人砍了,或者是以後自己枯死……彆說千年了,隻怕它是成了精,萬年都不在話下。”
咱們烏昭和族。
隻要是阿眠說出的話,總是那樣溫暖柔軟。宴雲箋笑意更深。
“等到很多年很多年之後呢,這裡,大概這麼遠的位置。”薑眠在樹邊比劃,“會給它圍一圈鐵質的欄杆,把它更好的保護起來。它呢,也很爭氣,咱們現在看它已經很高,等許多年之後,它的高度是仰著腦袋也看不到頂的,更不知它的根深紮幾何。所以這棵樹不會消失不見的,就和月亮一樣。”
她走近前,拉起宴雲箋的手:“和我們的情意一樣。”
大昭舊地的千年不朽木已隨著戰爭被砍伐燒毀,這世間大多數樹木,也無法到達千年不朽的要求。但偏偏他們在豔陽洲,這棵參天之木的特殊,在薑眠依稀的印象中還是可以確定的。
那個時代,雖然山川改貌,故人不複,連豔陽州都幾經改名。但
是她知道,這一棵千年古木一直佇立不倒。
它被重點保護,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線,無數人前來一睹風姿。甚至還得了一個名字,叫做來生木。意思便是,它生命之長久,直到一個人走完一生,再來生之時,還可以去這裡見到此木。
宴雲箋輕輕反握住薑眠的手,抬眼去看這棵參天之樹。阿眠口中所說的事情當真美好,他也認定了這棵樹。
清輝月光下,兩人身穿如雪純白的婚服,對天上月,月下枝,深深虔誠頓首一拜。
彎腰拜首之時,一陣清風徐來,將宴雲箋額前碎發吹拂起。
他深深閉上雙眼。
烏昭神明在上,不肖族孫宴雲箋幸而取薑眠為妻。願先祖感念後輩心之虔誠,護佑吾妻,一生平安。
……
薑眠覺得烏昭合族的禮儀也真是不錯,這樣上山下山一遭,她已經成了宴雲箋的妻子。
特彆簡單快捷。
就是感覺好像沒有什麼憑證,似乎差了些東西,便商量著將婚書一簽,如此算是功成美滿。
因為這些東西宴雲箋一直在默默準備,故而他們二人直接去了他書房,簽好婚書後,宴雲箋捧著靜看許久,小心翼翼收好。旋即拉起薑眠的手道:“阿眠,你……”
宴雲箋卡住,下麵的話,應該怎麼說?
按說拜月成婚之後,他身為烏昭和族人,無論思想還是心理都已認定阿眠是屬於他一個人的妻子。但是,在世上二十多年,見多了中原習俗成婚,沒有經過那些規程,還有些不真實感。
連他都這樣覺得,阿眠會不會也不習慣?
要怎麼說……他很想讓阿眠留下來,可是,會不會太唐突輕浮?顯得他失了君子風度。
宴雲箋左思右想,麵上不動聲色,實際已經相當為難。
另一邊,薑眠心中也在思考。
烏昭和族的成婚禮儀的確很好,可是所有的氛圍感,都扔在山上了。回到他們房間裡,沒有中原禮儀中滿屋喜慶的紅綢,熱熱鬨鬨的洞房,還有合巹酒那些有力的烘托。下一步怎麼走?感覺有些難辦。
“阿眠,你餓不餓?要不要吃……”
“阿箋哥哥,我們先把燈熄了吧。”
他們兩人同時開口。彼此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宴雲箋微怔:“啊……啊,好。”
抬手就把燈燭熄了。
原本說完之後,薑眠咬了下唇,簡直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方才她思緒混亂又發散,想著,她不能走,可是要怎麼表達不能走?天色已晚?該歇息了?太晚了,沒辦法回去了?
看一眼天色,好像也不是那麼晚。
是天還不夠黑嗎?
總之還沒想清楚個所以然,腦子一抽,說出這麼離譜的話。
然而,宴雲箋他還真的照辦了。
宴雲箋坐在黑暗裡,一手搭在膝蓋上,同樣覺得自己愚蠢透頂。
雖說他不明白為何阿眠這麼早就
讓熄燈。但他明明可以爭取一下。眼下,熄了燈燭,接下來怎麼辦呢?
片刻,薑眠清清嗓子:“呃……阿箋哥哥,你剛才說什麼?啊……你問我餓不餓。我……有點餓,有點餓了。”
宴雲箋道:“那我陪你用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