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元瑾聽到聲音抬起頭。
麵前這人有些眼熟,他個子很高,濃眉如劍,笑容也很和氣。
是上次她迷路的時候遇到的那個人,他走路撞到她,抱著的書還撞傷了她的額角。
朱槙本是想走院中散步醒神,因並沒有走多遠,便也沒帶侍衛。不想又遇到這個小姑娘,她蹲坐在屋簷下縮成一團。抬起頭時,小臉憋得通紅,眼睛卻濕漉漉的。她這是怎麼了,一副要哭的模樣。
朱槙半蹲下來,問道:“你究竟是哪家的姑娘,怎的老在此處迷路。”
“我沒有迷路!”元瑾不想和他說話,她有這麼蠢嗎,在同一個地方迷路兩次。她就是想在這裡躲個清淨罷了。
朱槙嘖了一聲,怎麼每次這小姑娘每次都冷言冷語,如刺蝟一般。不過他今兒倒發了幾分好心,站起來問她:“彆哭了吧,笨些也不是什麼大事,不如我再給你指個路?”
元瑾正欲說話,卻聽到旁邊的小徑上傳來說話聲。
“娘子可是在擔心入選的事?我瞧著今兒個的事卻是對您有利的,衛小姐為難了四娘子,四娘子在老夫人麵前敗壞了麵子不說,恐怕老夫人對衛小姐的印象也不好了……”
這聲音似乎是薛元珍身邊的貼身丫頭青蕊。
隨後是薛元珍的聲音:“衛顯蘭我倒不怕,門第高也沒用,老夫人一向不喜歡她的為人。我是不喜歡薛元瑾,她一個庶房的,怎麼平白能得到老夫人的誇獎。今兒衛顯蘭這樣說了她,老夫人應當就不喜歡她了,我才算舒心了幾分……”
“就是喜歡也沒關係,她一個庶房的,憑什麼跟您爭!我看咱們老太太也沒把她放在眼裡。”
薛元珍笑了笑:“這也自然,她爹不過是個管馬的,隻配給家裡料理庶務罷了,如何能跟父親比!”
她們在談論今天的事,竟還說到了父親。
元瑾雖然覺得薛青山為人懦弱,卻還是個疼愛子女的好父親,竟聽不得薛元珍汙蔑他。薛青山是個極有才華的人,倘若不是被家裡耽擱,也不會沒中進士,現在也不會失去鬥誌,隻當個苑馬寺寺丞罷了。
她想聽這兩人說更多。隻是她們越走越近了,難免會發現她!
元瑾四下一看,發現不遠處的廡廊轉角非常蔭蔽,正想躲到那處去,卻看到了麵前這人。他若站在這裡,難免薛元珍也不會再說話了……她隻能對他低聲說:“你同我躲一會兒。”說著就拉他要走,誰知道拉了一下,他卻不動。
他笑了笑,仍是不可思議問:“你要我躲?”
她的手還隔著衣料抓著他的手腕,勉強地能抓住,手指細細的。
人聲越來越近,他又不動,還很可能驚擾到那兩人,元瑾隻能無奈道:“你幫我一次,我給你三兩銀子可好?”
他身為靖王,坐擁西北、山西兵權,銀子對他來說幾乎都是一種無用之物了。竟然有天,有人想用三兩銀子打發他?
她為人倔強,隻是他遲遲不肯動,她雖麵上不顯露,眼中難免露出一絲焦急。因為那兩人幾乎立刻要走過來了。
他一時心軟,元瑾立刻拉著他躲到了廡廊後麵,一個轉身,薛元珍便已經帶著丫頭走了過來。
“奴婢瞧著,二房的兩個也不成氣候。”青蕊繼續說,“都說龍生龍,鳳生鳳,他們一家子都上不得台麵……上次算計六少爺的事,還是雲濤少爺親口同太太商量的,要太太幫襯。結果反倒讓四房那個傻子選上了。”
“他們狗咬狗,便不是我們得了好處麼。”薛元珍道,“不過哥哥說了,三日後定國公會親自考核一番,到時候這種傻子,自然是過不了那關的。”
上次對薛雲璽動手,果然是大房二房合謀為之。
元瑾剛聽到這裡,卻又皺了皺眉,不過薛元珍說的是什麼考核?
看來還得回去問問聞玉才是。
隻是她們二人雖然說完了話,卻並未離開。反而站在一樹紫薇麵前賞花。
她們不走,她如何走的了……元瑾思忖著,回頭看到身側的男子,他看著她問:“可以不躲了吧?”
元瑾搖頭:“她們還站在外麵。”她又說,“你在這寺廟中住,左不過禮佛念經的,很忙嗎?”
朱槙微微一頓,然後才道:“……不忙。”
元瑾說:“那就行了,想著三兩銀子吧!”
朱槙又過了半晌,終於道:“……好吧,我儘量想想。”
隻是又一會兒過去,兩人仍然沒有走的意思,薛元珍看到了一株開得正好的忍冬花架,兩主仆拿了隨身的絲帕出來,打算包一點新鮮的花回去做香囊。
元瑾有些無言。寺廟裡種的花又不是自家的,為什麼要在這裡摘。
“你……”元瑾正想側過頭,跟他說讓他等久一些。這人卻抓住了她的手,把她帶著往前走。她壓低聲音問:“你做什麼!”
“走這條路吧,我看她們一時半會兒是不會走了。”他隔著衣袖抓著她的手往前。
“前麵這條路方才看到有人封住了,根本不許人走!”元瑾皺眉,“你可彆帶我胡亂闖。”
朱槙卻笑道:“跟我過來就是了。”
他做了個手勢,暗中的侍衛便悄悄領命去了,等他們走到那路口時,果然沒有人守著。
元瑾有些疑惑,她方才分明見到有人守在這裡,並且還看到定國公府的護衛出入,她當時還想著,這裡住的人應當是和定國公府有什麼關係。
難道是定國公府的人已經走了?
她看了這男子一眼,他究竟是什麼人?
“穿過這裡就是大雄寶殿了,跟你上次走的路一樣。”朱槙示意了她上次走的那條路。
元瑾卻又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男子一番,這次她看出了更多不同的地方。此人應當不是個一般的居士,他說話做事無不閒適平和,和居士的氣質不同,這更多的是一種超然的閒適。或者來說,這是一切順遂己意的人才有的感覺。並且他雖穿著布袍,卻步伐穩健,方才拉她的手更硬而有力,似乎有習過武的樣子。
“你真是這廟中的居士?”元瑾語氣一頓,“你似乎有些不像。”
朱槙一向穿著簡單,也從不佩戴象征地位的東西,比如玉佩扳指什麼的,故旁人自然會把他認成居士。但這小姑娘倒是敏銳,竟察覺到一絲不同,他挑眉:“我似乎沒說過我是居士吧。”
“那你是何人?”元瑾問到這裡,心中已隱隱有所戒備。
這人雖然沒有壞心,但不是居士,為何住在寺廟裡?
朱槙並不想跟個小姑娘表明身份。
他笑了笑說:“我是定國公府的一位幕僚,姓陳。方才你看到守在這裡的便是定國公府的人,因為國公爺來過此處。”
他竟能知道方才是定國公府的人出入這裡,那還是有幾分可信的,平常人並不認識定國公府的人。且這種功勳世家的幕僚,多半都是既習文也習武的。
元瑾信了幾分,同時她的心裡又有了個想法。
既然是定國公府的幕僚……國公爺還和他商議事情,那是不是說,這位幕僚還算得是定國公所用的。那定國公的許多喜好習性,他勢必也清楚吧?既然如此,或許她能向他打聽一些定國公的事情,便對聞玉的甄選有利了。
“我今日不去大雄寶殿,而是要回大悲殿。”元瑾說,“不過現在還過不去,不如先在你這裡吃杯茶吧。正好,方才說好了給你三兩銀子的。”
這小姑娘當真有意思,竟還想憑三兩銀子敲詐他一杯茶。
他所飲的茶,皆是采自峨眉高寒多霧山頂的頂級雪芽,隻有長在陡壁上一棵樹可得,每年隻得一斤,都到了他這裡,千金難求。
朱槙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她已經沿著廡廊往裡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