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2 / 2)

丹陽縣主 聞檀 18579 字 10個月前

元瑾回頭看,她看到熊熊烈火的氣焰冒起來,城門最後沉重地響了一聲,隨即龐大的鐵板倒地,木門四分五裂,城門終究還是破了!

無數的士兵湧入城門中,幾乎將龍崗的所有主乾道占領。崔勝領軍迎戰朱槙的五千精銳鐵騎。他們殺意極重,銳不可當,瘋狂的廝殺使得崔勝的軍隊節節敗退。

隔著廝殺,朱槙看向她的方向一眼,他的眼神血紅。

“二小姐,咱們必須要走了!”侍衛道,“蕭將軍的死命令,就是城破了您就必須離開啊!”

元瑾閉了閉眼,她知道崔勝根本不敵朱槙,隻要龍崗失手,一切都完了!

“走吧……”她回過頭,知道這不是逞能的時候。城門不破她或許還能迎戰朱槙,但是現在是怎麼都不可能了。

她上了馬車後,馬車快速地朝前方跑去。

馬車跑了不久,元瑾感覺到馬車發生了詭異的震動。隨即劇烈地搖晃起來,她心中不安,支出頭問:“到底怎麼了?”

但眼前這一幕,讓她震驚地瞪大了眼睛,隻見流經龍崗的黃河泛起大水,波濤一般的水浪一股股地湧來。已經將遠處的城鎮淹沒了,同時水迅速地淹沒過了馬的膝蓋。

元瑾立刻往黃河流入的源頭看去,隻見那源頭的水浪,即便是遠遠看著,都是掀起了三四米高的浪花。水的湧入不斷地加快,已經有很多哭喊著,從屋中逃出來,卻迅速地被無情地濤浪被淹沒的百姓了。

“這……這是……”元瑾喃喃,“黃河的堤口破了?”

否則,怎麼會有這麼浩大的聲勢?

但這不是汛期,黃河怎麼會決堤!

應該是人為,否則哪裡會決堤得如此可怕,幾乎就洶湧如海嘯一般了!

恐怕是有人開鑿了河堤,想要淹死這城中之人。龍崗地勢極低,且城樓修得十分牢固,一旦黃河決堤,城中之人將十分險峻!城中有誰?她和朱槙,那開鑿黃河的人,究竟是想淹死她呢,還是想淹死朱槙呢!

這究竟是誰乾的?

元瑾心裡突然漫過一陣涼意,她不敢猜那個結果。

趕車的車夫已經是嚇得不敢說話了,他們太靠近河流決堤處,水越漫越高,已經連馬的大腿都過了。他隻能拚命地驅馬奔跑,快一分就多一分的安全。但是水位太深,馬根本就跑不起來了,隻是在水中趟過。眼看在車廂已經呆不住了,他顫聲道:“二小姐,您爬上車頂……您,爬上去!”

現在水位已經很高了,爬上車頂並不難。元瑾爬上去之後,一眼望過去,都之間茫茫的河水和被淹沒了一半的房屋。城門口的戰場廝殺已經看不到了,她也頓時有了茫然之感,她問車夫:“你可善泅水?”

車夫點點頭,元瑾就道:“若實在是危機。你拋下我就是了。”

車夫才道:“二小姐。問題是,咱們出城的路口,正好是河水流經之處……”

若是不出城,將在城中被淹死。若是出城,可能會在河裡淹死!

元瑾也覺得渾身一顫,她感覺到越來越慢的車速,知道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即便她水性再好,也不可能就這麼遊得出去,更何況她的水性也不過是一般而已!根本沒有體力遊出去。

水很快就淹沒了車夫的腰身,他越來越怕,雙眼發紅,低聲道:“二小姐,我……我家中還有老人和一雙兒女。我……”

“我明白,”元瑾表示理解他,“你走吧,不要在這裡陪我了。”

車夫棄了馬車,在水裡趟過,很快又遊了起來,似乎是希望找個高處躲一躲。

元瑾看著泱泱一片的水澤,馬已經徹底不跑了,她蹲坐在車頂上,抱著濕透的裙子,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孤獨。

在滔滔天災之下,人禍算什麼,權勢又算什麼?滾滾黃河水而過,一切不過是泡影罷了。

她覺得很冷,又將自己抱得緊了點。

水越淹越高,應該很快就要淹到車頂了。

元瑾盤算著自己遊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少,最後想想,還不如遊到旁邊的房子上。等著看潮水會不會退去。

她試了試水,涼得透骨,但是已經沒有彆的選擇了,她正要下水,突然聽到背後一聲急喝:“你在乾什麼!”

同時有人一把撈起她的腰,讓她穩穩地坐在了馬背上,那人在她背後厲聲說話,溫熱的氣息在她耳邊:“你不會水,下水隻會被淹死。你病急亂投醫了麼?”

元瑾卻聽出了這是誰的聲音,這是朱槙,竟然是朱槙。

他來救她了!

她心中突然膨起一股喜悅,他竟然來救她了!其實他們那個位置,撤離比她方便多了。她是往城中跑,越來越接近河流,所以才如此淒慘。而朱槙的戰馬,是出自西域的汗血寶馬,比普通的馬高大矯健不少,仍然能跑得快。

元瑾靠著他溫熱的胸膛,將她的後背貼得暖暖的。她突然笑了笑說:“朱槙,我會水。”

朱槙方才發現黃河水決堤時,就知道肯定有人搗鬼。他立刻下令讓他的軍隊撤離,自己正準備退的時候,想到了薛元瑾,她已經跑到了城裡,恐怕來不及跑出去,她才是真正的有危險!

朱槙看了眼黃河泛濫的速度,當時什麼都沒想,立刻決定騎馬追上來。結果一追到她,就發現她的身影一副要立刻往水裡跳的樣子,這才連忙過來將她撈起。

朱槙問她:“會水,那你在皇宮裡時被徐貴妃推下水,差點被淹死的時候呢?”

“那是我要陷害徐貴妃啊。”元瑾在他懷裡說,“你忘了麼,我蕭家和徐家也有不共戴天之仇。而實際上我會水。”

朱槙聽了沉默片刻,卻笑起來:“好你個薛元瑾!”

他的笑容卻不像是生氣,但也說不出來究竟是什麼意思,隻是又將她摟得更緊了一些。她的衣裳都濕透了,靠著他能暖和些。

“你還有什麼騙的事可以一並告訴我。”朱槙說,“反正都到了這地步了。”

水越淹越高,但兩人卻在馬上奔跑。

元瑾就想了想說:“我不會做衣裳算麼?你平日穿的衣裳、鬥篷都是我的丫頭動手做的,充了我的名字送給你,隻有一雙鞋是我做的,你好像都沒來得及穿——但是也彆穿了,估計穿上去也不會舒服。”

“我早便知道了。”朱槙說,“你在定國公府的時候,還連隻鴨子都繡不好,怎麼可能嫁給我後就樣樣精通了。”

元瑾笑了笑。靠著他的胸膛閉上了眼睛。她仍然感謝他來救她。就像那次在皇宮裡落水,她是真的被他救了一樣。她對他的溫暖充滿著依戀。因為他會來的,而且總是在她需要的時候。

“朱槙,你不要你的皇位了麼?”元瑾突然說,“你要是陪我死在這裡了,豈不是就便宜彆人了?”

“誰說我不要皇位。”朱槙卻笑了一聲,“你以為我救了你就是不要皇位了?”

元瑾一時沒有說話。

“你可想太多了!我怎麼會為了你如此犧牲”朱槙又說。

元瑾回頭瞪他,卻發現他原本麵帶笑意的臉色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怎麼了?”元瑾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才發現他們已經接近了城門出口,但是麵前幾乎就是水漫金山,波濤滾滾。這已經是黃河邊上了,那水已經快要漫過馬脖子了。馬是肯定跑不過去了,並且水還在持續上漲,就是留在這裡也不行。

“朱槙……”元瑾抓了抓他的衣袖。

朱槙看著她發白的臉色,他反而笑了笑,“你慌什麼,遊過去不就是了。”

他的表情似乎仍然是氣定神閒的,元瑾卻仍然感覺到了一絲不安。

她點點頭,道:“不過我水性一般……”

“下來吧,我帶著你。”朱槙自己先下了水,然後扶著元瑾也下來。

他們離城中建築已經很遠,且回過頭看去,唯有那些樓房還在外麵,平房幾乎已經被完全淹沒了。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遊到城牆邊,然後爬到城牆上去。

元瑾下水之後,立刻聞到水中帶著的一股奇怪的腥味,又是初冬節氣,水中冷得人發抖。她抿著唇往外遊。

剛下水之後,她就立刻能感覺到水流的湍急,頓時明白過來,下麵就是河,她們遊到了河上!

剛才朱槙臉色難看,是因為這個吧!

緊接著,朱槙握住了她的手臂,低聲道:“不要慌,跟我遊就是了。”

元瑾跟在他身後,他們離城牆還有約一百丈的路。

但是元瑾已經沒有力氣了,懂水性和長距離泅水,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天氣天冷,她身上的衣裳浸透了水又濕又重,她甚至能感覺自己渾身的熱氣在散去,而她的四肢越來越無力,隱隱有種抽痛的感覺。

“你不行了?”他問。

“太冷了,而且我的腳又有些抽筋……”元瑾勉強地說。

“那你彆動。”朱槙道,他怕她會腳抽筋得更厲害,就更可怕了。他讓元瑾不動,他依照原來那樣,穿過她的手臂摟著她往前遊。元瑾道:“朱槙,你帶我遊很耗費體力的……”

她能感覺到他有些吃力了。

“你彆說話。”朱槙似乎在專注地遊,隻是麵色越來越白。

元瑾卻覺得他的手勒得越來越緊,她道:“朱槙,你怎麼了?”

“沒什麼。”他笑了笑。

元瑾也說不出哪裡有問題,隻是他摟著自己的力氣又越來越小了,是不是太累了?

前方就是城牆,元瑾覺得這段路她沒有問題,便讓朱槙放開,她朝前麵遊去。隻是遊到城牆麵前又出現了新問題,城牆太高了,她上不去。

元瑾累得直喘氣,發現城牆沒有絲毫可以攀附之物,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就聽朱槙說:“我攀著牆,你踩著我的肩上去。”

元瑾回頭看,他的神情依舊是沒變的,隻是嘴唇很白,可能是在冷水裡泡久了,元瑾覺得自己恐怕也不會好到哪裡去。“這行麼……”元瑾直覺覺得有問題,“我上來了,你呢?”

“你以為我是你麼……”朱槙竟然還有空嘲笑她,“這點高的東西……我隨手便能翻上去。你彆廢話了,快上去。”

“好心當做驢肝肺!”

元瑾便不再與他廢話了,踩著他的肩膀終於翻上了城牆,覺得他的身體一晃,在支撐了自己一下之後,陡然落入了水中。

元瑾轉過身,正想把朱槙拉上來。卻見他對自己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他在湍急的河水中,對她說,“不好意思,我上不去了……你就不要,不要……”

他的麵色越來越難看,似乎在強忍著巨大的疼痛,連話都不怎麼說得出來了。

元瑾才意識到不對。正常人的臉色,絕不可能蒼白成這個樣子!

她麵露驚詫,看到他麵前的水上,湧出了大片的血色。

他的傷……他腰部的傷又裂開了!

“怎麼……你怎麼……”元瑾覺得自己手腳發抖,都有些站不穩了。這麼多血,剛才一路上,他究竟流了多少血!

流這麼多血……還能好麼!

“你的傷怎麼會還沒好!”元瑾的聲音沙啞,透著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恐懼,“我來拉你……”她努力地伸長手,想要抓他,但是他連手都不伸過來,她都要急哭了,“你這是乾嘛,快來拉我的手啊!”

朱槙卻知道自己,那是一絲力氣也沒有了。拉她,隻會把她也拉下來。

這樣就夠了,夠了……至少,他還了她一條命。

至少,在他臨死的時候,她是這麼的焦急,焦急得幾乎像真的很怕失去他一般。

“恐怕……隻能再見了,你記得回去以後……去找裴子清,他會幫你,幫你收服我剩餘的部下。這場戰爭,最後還是我輸了,”朱槙勉強地說,朱槙隻是露出了一個笑容,可能已經完全沒有力氣再說話了,看到她紅了的眼眶,他想安慰她,卻連手都伸不起來,隻能輕輕地用嘴唇說,“再見……彆哭。”

隨後他的身影,徹底沉沒入河水之中,波濤洶湧的河麵蒼茫,瞬間不見了他的蹤影。

“朱槙!!”元瑾大聲喊他,聲音幾乎是一種快要破音的尖利。她渾身都在抖。

她緊緊地盯著河麵看了許久,才確定他是真的不見了,不是騙她的。

真的不是騙她的。

他出事了。他腰部的傷一直沒好,恐怕是越來越嚴重了的。剛才騎馬肯定就裂開了,卻一直在水裡泡著,還努力將她送到了城牆邊……

他這樣沉沒入江中,極有可能會死,甚至說,他死定了。

一想到朱槙會死,元瑾渾身都被恐懼所攫取。

“你不是說了,要爭皇位嗎!”她大聲地說著,已經感覺眼前什麼都看不清楚了,“你出來跟我爭啊!你自己說話不算話,你說過你要皇位的。”她越說,眼淚越發的洶湧,“你這個騙子,誰讓……誰讓你來救我了!誰讓你……誰讓你救我了!誰要你的部下了……”

她最後說不出話來了,隻是伏在牆頭,哭得縮成一團,緊緊地,緊緊地抱著自己涼透的身軀。

耳邊似乎還是他的話在說。

“你以為我救你就不要皇位了麼?”

“你先上去。”

“對不起,我上不去了……”

“再見……彆哭。”

河水東去,看著無情的河麵翻滾,眼淚爬滿了她的臉,她再也聽不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喊她,再也沒有一個人,會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會無條件地保護著她,會輕輕地對她說:元瑾,彆哭。

彆哭……

她不想哭,她很生氣,他為什麼就這樣出事了。他明明就是一個功利的人,沒有什麼比得過權勢。他為什麼要來救她……

可是她卻哭得,好像是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一樣。

朱槙,你回來。

你回來,我就不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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