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2 / 2)

丹陽縣主 聞檀 16534 字 10個月前

*

次日太監來到魏永侯府宣讀詔書的時候,顧珩不可置信。

皇上怎麼會突然調他去太原?就算是調往邊疆,那也應該是宣府,那是他所熟知的地盤。而太原人生地不熟的,他根本就不想離開。

顧珩又得知了,勸皇上將他調任太原的不是彆人,正是他的酒肉朋友,如今皇上跟頭的紅人,白楚。

這人難怪人緣差,白吃白喝了他這麼多頓。如今竟然恩將仇報!

顧珩去白楚的府邸找他算賬。

他去的時候白楚還在睡覺。

白楚被他的啞巴小廝從被窩裡推醒,隻披了件外衣,睡眼惺忪,打著哈欠坐在門檻上說:“侯爺來得這麼早乾什麼?知道自己要走了,來同我告彆?”

“什麼告彆!”顧珩眼睛一眯,一把就將他從門檻上扯了起來。

白楚縱是聰明絕頂,但從小就沒學過什麼拳腳功夫,因為他懶得要命。所以根本敵不過顧珩的力氣,他被抓住就完全清醒了,掙紮著說:“顧珩你這是乾什麼,恩將仇報嗎!我可告訴你,我白楚縱橫江湖這麼多年,可從沒人對我不客氣過!”

“你勸皇上掉我離開京城,去太原,這叫什麼恩?”顧珩冷笑。

“我那是為了保你性命。”

“保我性命?我未曾聽過有這樣保的。難道我在京城還能有什麼危險不成?”

“自然有!”白楚說,“顧大我還告訴你,白爺我雖然最重銀子,但也講幾分朋友義氣,我是看著這個才救你一次。再者我有何理由要害你,你是武官我是文官,我們無冤無仇,我是吃飽了撐的嗎?”

最後,顧珩還是放開了他。

因為,白楚的確沒有直接害他的理由。

白楚終於能喝著他的早飯肉粥,一邊道:“總之,我白吃你那麼多飯,不會害你的。山西又出問題了,你若能鎮壓得住,那也是大功一件。”

“山西究竟出了什麼問題?”顧珩自然問他。

想到他將要去了,白楚也沒有瞞他:“說是土匪作亂,實則不然。是有好幾個邊疆之縣脫離了管轄,被一股勢力控製住了,且還隱隱有擴大之勢。山西總兵幾次圍剿,卻又說連對方的影子都看不到。你說這奇不奇怪?”

顧珩聽到這裡,腦海中卻迅速地閃過一個想法:“你……難道想說……?”

有這樣的手段,並且對山西有如此大影響力的,顧珩隻想得出一個人來。

但是那人明明是掉下了滔滔河水,再無生還的機會了啊!

“所以,現在隻有一個問題,你說這人若是身受重傷,掉下河去。真的會死嗎?”白楚忽然笑著問他。

顧珩嘴角一扯,若是彆人,那就是必死無疑。但若是朱槙……怕的確是要存個疑心。

他盯著悠悠喝粥的白楚,沉默了下來。

白楚的確沒有必要害他。

但是這個人老奸巨猾,究竟打什麼主意,恐怕彆人也猜不到。

比如說,顧珩跟他混熟之後,其實非常疑心那日決戰裡的黃河決堤一事,他有沒有動手腳。這些事情的千絲萬縷之間,透露出了關聯,顧珩也隻是敏銳地察覺到一些。畢竟最可疑的就是,那日朱詢從宮中離開,不過帶了幾十人。這些人真的能這麼快鑿破河堤?

不過這個想法太過驚奇,並且讓白楚整個人顯得非常冷酷無情,所以顧珩也沒有說過。

既然聖旨已下,那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顧珩決定再進宮一次。

*

元瑾正從文華殿出來,準備回慈寧宮去。

朝政之事,雖女子不得乾涉,但聞玉許了她特例。內閣之臣一開始頗為微詞,畢竟國家大事豈容兒戲,但與元瑾商議過幾次,見識了她的聰明縝密之後,就沒有人再說這事了。

元瑾剛與工部侍郎商議了興修水利之事,因此覺得自己疲乏得很,隻想著快些回去歇息。

但是在她回去的道上立在一個人影。著正三品官袍,麒麟補子,頭戴烏紗帽,五官如刻,俊逸出塵,不是顧珩還是誰。

他站在這裡不走,難道是在等她?

元瑾自然不想惹事上身,本來是要直接過去了,可他卻跪下了,請安說:“魏永侯爺,求見丹陽長公主。”

元瑾輕輕一歎,隻能叫落了轎,她也走了下來。

顧珩看到元瑾自轎攆上下來。金紅大妝,頭戴鳳凰展翅口銜珠赤金點翠冠,耳旁是寶石玲瓏耳墜兒。是那樣的明豔奪目。他的眼眸中驀地一亮,隨即又很快地暗了下去。很難說,在這一瞬間,他心裡想了多少東西。

然後他低聲道:“長公主可知,我得了調令,要前往山西了。”

這她當然知道,並且知道的時候還鬆了口氣。元瑾頷首道:“侯爺既有才華,精忠報國是應該的。”

他嘴唇動了動:“阿沅,我……”

“侯爺忘了麼。”元瑾淡淡說,“如今,我是長公主了。”

顧珩苦笑,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說,正如兩人之前所議,過去的便不會再來,一切不過是他的奢望。她受的那些痛苦,他並不能感受到,還想就此一筆勾銷,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還是想最後再試試。

“長公主,我最後再向您請求一次,我是真的想娶您,並且會一輩子地對你好。希望你能同我一起離開。”顧珩看著她的眼睛道。“這輩子,你都不會後悔的。”

元瑾卻輕輕地一歎:“顧珩……你彆讓我,再說一次。”

顧珩神色終於還是暗淡了下來,她是真的覺得困擾吧,這是不對的,他明明是想讓她快樂,而不是再次變成痛苦。

罷了,何必再逼她不快樂。於是顧珩隻是說:“那你以後,如果有什麼需要的……可以隨時告訴我。”

元瑾頷首,正準備上轎離開,突然聽到他在背後說:“近日山西有土匪作亂,山西總兵幾次派人圍剿不果。聽說這股勢力十分隱秘且不好對付。我想……你應該要知道這件事。”

元瑾的身影突然有些凝滯。

她沉默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氣:“侯爺是什麼意思?”

“我隻是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真正的過得好。”顧珩說。“並且,我也隻知道這麼多。”

元瑾不再說話,而是向他點了點頭後,立刻上了轎攆。她一定要去找薛聞玉問個清楚。朱槙……難道還有可能活著?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在前往乾清宮的路上,元瑾竟心跳略快,手心出汗。

他若是還活著……為什麼不出來找她?

他若是還活著,為什麼不直接現身?

不論怎麼樣,她都一定要知道個明明白白!

元瑾到了乾清宮門外,隻見外麵站著幾個大臣,仔細一看是戶部侍郎、刑部尚書等幾人,皆是內閣閣老。看到元瑾之後拱手向她行禮,稱為長公主。元瑾心有急事,看乾清宮卻是大門緊閉,就問:“裡頭的是誰?”

“是白大人。”有人答,“正在與陛下商議要事。”

白楚?

這個人自戰後就留在了薛聞玉身邊做謀臣,他雖然聰明,但元瑾對他的不定性感到很頭痛,他與薛聞玉二人合起來,究竟能乾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出來,誰也不知道。

她隱約地聽到裡頭說話的聲音:“山西……再起亂事……派兵鎮壓……”

果然,是在談山西一事,山西真的出事了!

這時候門打開了,白楚走了出來,笑眯眯地同元瑾拱手:“長公主殿下,您彆來無恙。”

“我看著,白大人似乎長胖了些。”元瑾麵無表情地道。

白楚最近在京城日子太瀟灑,人生得意須儘歡,難免就多吃了些,正擔心身材,就聽到薛元瑾的致命一擊,麵上的笑容一僵。而元瑾已經越過他,走入了乾清宮中。

大門吱呀一聲,關上了。

白楚摸了摸臉,轉過頭看著旁邊等候的兩位大臣,友善地笑道:“溫大人,曲大人,兩位可覺得在下胖了?”

“沒有,怎麼可能。”兩位大人老奸巨猾,更不想惹禍上身。

白楚才鬆了口氣的樣子,提步離開。走了兩步又回頭道:“兩位大人先行離去吧。我看,陛下一時半會兒是不會見兩位大人的。”

兩位大人麵麵相覷,老奸巨猾一時拿不準該不該聽這小奸巨滑的。

“走吧,我請二位大人喝酒。”白楚又笑。

他請喝酒,那可真是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罕見,聽說他吃了魏永侯爺三個月的白食。

兩位大人頓時便決定不再等了,笑嗬嗬地說“那老夫便不客氣了。”跟著白楚一起離開了乾清宮。

薛聞玉正坐在龍椅上批閱奏折,殿內鎏金麒麟騰雲紋香爐中飄出絲絲縷縷的微煙,他表情沉靜,越來越像個君主的模樣,有鋒利的氣度,和誰也看不透的深沉心思。隻有在麵對她的時候,表情才能多上幾分柔和。

“姐姐來了。”他擱下了朱筆道。

元瑾坐到旁邊的太師椅上,一開始沒有說話,而是喝了口茶才說:“方才我在外,似乎隱約聽到,白楚說什麼山西叛亂的事。究竟是什麼事?”

薛聞玉的表情看不出絲毫異樣,聲音如玉磬般柔和:“不過是土匪作亂罷了,姐姐不必擔憂。”

如果是土匪作亂,怎會由白楚親自上報給聞玉?他越是輕描淡寫,元瑾就越是心中有疑。

“我還聽說,派兵圍剿了幾次未果,對方行蹤神秘,打法變幻莫測,這像是普通的山匪作亂嗎?”

薛聞玉隻是道:“姐姐現在已是長公主,這些事,不必您操心,弟弟能將它處理好。”

“薛聞玉!”元瑾有些怒意,“你還要裝傻?若是朱槙還沒死,你知道這是多大的事嗎?”

薛聞玉聽到這裡,卻是深吸了口氣,進而冷冷一笑:“怎麼,他還活著能有多大的事?現在天下皆歸於我,朝廷穩固,各路兵馬也皆以收服。再來打一次,他朱槙未必是我的對手!還是姐姐存著私心,想再去找他同他和好。你們之間不是有滅族之仇嗎,你便全然忘了?”

元瑾頭一次看到,自己這個純良的弟弟,在她麵前露出這樣冰冷和鋒利的一麵。

她臉色緊繃,淡淡道:“隨你怎麼說吧,總之我要去山西一趟。”她想去親自確認,那個人究竟有沒有死。

她也想回去看看,回崇善寺,回定國公府彆院,那些曾經存在過他的痕跡的地方。

“姐姐,其實山西作亂的也未必就是他。”薛聞玉見她態度堅決,緩和了語氣說,“再者現在山西很亂,你去了我如何能放心。不如我派個人去山西打探再說?”

元瑾已經不能信任他了。薛聞玉派人去,最終得到的隻會是他想讓她看到的結果。

“我會去山西,至於安全陛下也不必擔心,我叫蕭風派五百精兵跟著就是了。”元瑾道:“聞玉,你實在不必擔心我,我若真的這麼容易有事,那也早死了幾百回了。”

薛聞玉露出了一個舒緩的笑容:“我知道姐姐厲害,否則我何以坐穩這天下,隻是如今天下未穩,我還有許多需要姐姐的地方,姐姐若是走了,這社稷怎麼辦?”

“聞玉,有白楚在,其實社稷……也早用不著我了。”元瑾輕輕說。

薛聞玉臉上的笑容終於漸漸的消失了,他意識到,無論用什麼辦法,似乎都不能讓元瑾改變主意。他的心中開始變得焦躁,並且偏激。

她分明說過,她要永遠留在他身邊的,但是是她變了,她現在想要離開!

不準!

他淡淡道:“所以無論我說什麼,都改變不了姐姐的決定麼?”

元瑾突然有那麼一絲微妙的預感,她甚至也說不清楚,這是一種怎麼樣的預感。但是她看到,抬起頭的聞玉向她看過來,他看上去似乎又是正常的。

他笑了笑說:“那姐姐先回去歇息吧,依你就是了。”

元瑾謝了她,屈身離開。

她沒有看到,背後的薛聞玉的眼神陰鷙而危險,透出一股血腥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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