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烈揉揉太陽穴,遠處一片刺眼的水立方夜景,綻放著夢幻的藍色。
沈烈厭惡眯起眼,目光逐漸幽深,危險的硝煙好似要升起來。
貝傑笑的嘎嘎叫:“我來幫你!看我新西蘭小拳王,狠狠打暴他的臉!”
*
“一直冷著臉給誰看呢?!”徐母目送著薛音兒微紅著眼眶,囑咐常俊好好送她回家。
剛進家門,就發現徐域的臉色依然臭的要死,連基本的禮儀都不屑於應付。
徐域徑直轉身反問她:“媽你這麼多年看我爸對你假笑,笑的還不夠?”
“你!”徐母狠狠吸了口氣,平複心底的憤怒:“我怎麼了她了?”
“我是騙你說我回A省了。”
“但你自己去問一下莫思語那小丫頭!我對她有做過什麼嗎?!”
“初中你正是學習的時候,媽也是害怕你被有心人耽誤了!大家都是同性同桌,怎麼就你遇到個小姑娘同桌!存的什麼心思,我讓她轉學,有什麼不對?!”
“現在我沒有反對你談戀愛啊?相反,媽鼓勵你談,莫思語這小丫頭我看長得挺好,性格也不錯,你大大方方先和她談就是!”
徐域閉上眼,天花板中心的燈影,正對著他的頭頂,籠罩他全身。
“先和她談?先,以後呢?媽,你的心思藏都藏不住。”
徐母愕然,隨後揪著自己的翡翠鐲子,焦急道:“你知不知你外公對你的期望有多高……”
“所以。”徐域略帶些疲倦道:“你就當不知道,我會管好我自己的事。”
徐母聽到他保證不會自毀前途,立馬放鬆了心情,想到莫思語現在和沈烈“在一起”,自告奮勇:“媽來幫你!”
徐域盯著燈影下,麵容突然變得輕快欣慰起來的母親,心底隱約掙紮的希冀,徹底死了。
——她的兒子,隻能是前途遠大,令她驕傲的。
“回家吧媽,莫思語對我真的很不一樣。”
“知道我什麼時候遇見她的嗎?在我一年級的時候啊。”
徐母怔然,徐域的七歲前和七歲後,又何嘗不是她的結婚美滿七年和餘生的半死不活?
手機倏忽響起,徐母接到了丈夫的電話,迅速轉換了神情,平靜又低沉的交談聲,明明是夫妻卻更像是相看兩厭的合夥人同事。
但他們卻都很在乎徐域,他得到的母愛和父愛,都是雙份。
徐父給了兒子什麼東西,徐母必定要追加等價的另一份。
徐域有時候覺得自己處於競價場,高高的黃金座位上,他脖子上掛著“兒子”的牌子。
馬上就有人扔進來計算好的“父愛”,“母愛”。
脖子上掛上“頂級家世”的牌子,底下很快又出現一波精英朋友。
有人目光長遠,覺得以後他必定會帶上“前程似錦”的牌子,如花的名媛又接連出現在他可能存在的任何地方。
所有人都對他笑,他疲倦不堪,隻好也帶著麵具去笑。
可他也曾真心笑過,真心哭過。
七歲之前,徐父還是個市秘書長,在嶽父的幫扶下本本分分算個政界新人,早出晚歸。
徐母會撒嬌,會親自給兒子打不太好看的毛衣,徐父會摸著他的頭說自己娶了個好老婆,自己太忙虧欠家庭……
彼時父愛和母愛都青澀,偶爾笨手笨腳,會缺位,也不對等,但卻真實可貴。
他外公也會在徐域得了家庭教師的誇讚後,讓他跟著姑姑去郊區玩耍,認為小孩子愛玩是天性。
他在誰都不認識的小學裡,躲雨避洪水,遇到一個千載難逢的“笨蛋”,寫作業隻抄個題目交上去就算完成了。
荒誕的時刻,更讓人記憶久遠。
他熱情的幫助了她,她卻睜著懵懂又漂亮的眼睛問學會了加減法,她以後能上清華還是北大……
“錚——”
潮濕的水汽,定格在記憶深處,他快樂的日子止步於蒙塵的燭光下,一雙大大的眼睛若隱若現,漸漸要消失於另一個世界。
呼嘯而來的是,計算稱量的關愛,統一姿態的朋友,流水線生產的女人甜笑,他的愛好要是高雅的書法,古董鑒賞……
“□□局老劉的位置該動了,要不然升不上去……”徐母的話從書房裡傳出,徐域靜靜站在原地不動,心跳的越來也慢。
既然什麼都在變,那至少他要抓住那些不會輕易改變的東西吧?
可惜莫思語不僅大學修改誌願,現在還動心了個哪哪都不安分家夥。
姿態招搖,滿身錢味,跟著他陷入複雜的財閥鬥爭中嗎?
每聽莫思語維護一次沈烈,徐域就惱火一次,他給莫思語規劃好了安穩又平靜的日子,她是一點也不在乎!
為什麼就不能聽話一點?
再次囑咐徐母不要多管,徐域折返回臥室洗完澡,補了三個小時、兩個周期的睡眠,半夜起床去了書房。
淡淡的月色飄在木地板上,徐母透過門縫,瞥見熹微的暖光,心疼又驕傲。
歎著氣回房間,徐母對莫思語產生了隱約的怨念,她兒子這麼好,小丫頭還不情不願的!
床上翻了數次身,徐母眼底流過思緒,默默握緊了手上的鐲子。
*
“每天起床第一句!”
“壽星壽星請發財!”
洗手池邊,李糯中氣十足,用跑出二裡地的調子祝賀莫思語。
“謝謝!”莫思語回了李糯一個大大的微笑。
晨起上班的律所姐姐驚訝無比:“生日啊?小莫祝你生日快樂哦!”
“記得有問題找我問,姐姐不收費!”
網上找律師付費谘詢監\聽和監\視,如何取證,結果碰到姐姐的同事,世界可真是太小了。
莫思語有些尷尬的點點頭。
李糯一頭霧水,不知道她們話裡有這麼層意思,傻笑著和都市麗人揮手告彆。
中午和張果一起吃了個飯。
李糯和張果笑嘻嘻握手。
作為唯一的“雙方關係”朋友,李糯和張果的餐桌話題,就沒離開過莫思語。
“我去!高中的時候就隻會學習?!”
“啊?大學的時候,如果不出門打工,待最多的地方不是圖書館就是寢室?”
“那為什麼有個高中男的送她風鈴?”
“沈烈怎麼和她遇到的啊?”
“……”莫思語端著橙汁,尷尬的想死:“姐妹吃飯,能彆提男人嗎?”
“啊?”張果懵了下,心虛摸摸鼻子:“嚴文鬆昨天還問我今天是不是你生日呢!”
嚴文鬆問她乾嘛?
但沈烈並沒有發來任何生日祝福消息,估計嚴文鬆並沒有告訴沈烈。
“乾杯乾杯!姐妹們祝我暴富!”
生日蛋糕沒有要很大的,張果不喜歡吃奶油,李糯想減肥,莫思語覺得有個意思就行。
生日快樂的電子卡音符驟起,莫思語閉上眼,五彩的蠟燭燃燒,在這特殊的一天裡,她放縱自己貪心的許了好多好多願望:
媽媽的腰疼快快好轉,堂哥的婚事和和美美,仗義的張果開店順利,李糯能無痛瘦身……
以及……沈烈能心想事成,輕鬆解決他家裡的麻煩,往後一切都好。
自己能保研上個好學校,遇到個厲害的導師,並且……不留在A省真的能擺脫徐域的糾纏!!!
——如果真的有上帝的話,請您聆聽一次,一直以來努力赤腳奔跑的孩子,她貪婪的願望吧!
“呼——”深深吹了口氣,蠟燭全滅。
“生日快樂!”
睜開眼,張果和李糯笑著送上禮物,張果送了個好看的包包,李糯送了她一隻好看的手鏈,銀閃閃的。
餐後,張果的酒吧麵向大學生,臨近開學,她要準備開業了,著急回去忙。
莫思語和李糯去了歡樂穀,激流勇進,礦井逃生,飛躍海洋,時光飛車……
在魔眼森林下合影,於甜品王國打卡,捧著奶茶坐在旋轉木馬上,和花神見麵會的姐妹們一起搖擺著手臂,足足玩到了傍晚。
“已經在江城待了三天了!姐妹,我走啦!”
李糯拎著莫思語給她準備的小蛋糕和特產,狠狠抱了下她,對她輕輕道:
“以後遇到煩心事,不要自己憋著了,跟我吐槽吐槽,我就算解決不了,也能和你一塊破口大罵啊!”
高鐵站進站口,莫思語拎著餘下的小蛋糕,心裡暖暖的,不舍的和李糯揮手告彆。
手機打開,發現嚴文鬆竟然也送了她祝福:“生日快樂!”
莫思語摩挲了下手,回複感謝。
【嚴文鬆】:嗯,我沒多嘴告訴烈哥,生日他幾乎不過,我們也很少提生日的事。
“哎?”莫思語蹙眉,沈烈竟然比她還要離譜,完全不過生日的嗎?為什麼?
“嘀嘀!”耳側傳來沉悶的車笛聲,貴婦人坐在沃爾沃上,她笑的溫婉:“阿姨有機會能和你好好談一談嗎?”
“逃避能改變什麼呢?你覺得呢,小姑娘。”
悠揚的咖啡廳,幾乎沒有客人,滿臉堆笑的侍者彎腰九十度對待包場的大客戶。
奇奇怪怪的小提琴調子,竟然讓莫思語很熟悉,她不會拉琴,但是感覺好像聽過曲子。
“家在A省的話,我記得郊區有一塊地要拆遷了,你有什麼想法嗎?”徐母優雅品了口咖啡。
拆遷?讓她們家那一片拆遷?可真是挑不出毛病的高級收買手段。
莫思語聲音冰冷:“我能有什麼想法?!阿姨有話直說好了!”
徐母正色:
“考上大學不算完,辛苦工作很多年,你才有立足大城市的資本,現在和沈烈談戀愛,也是朝不保夕的,他年輕,喜歡你漂亮性格好,但會和你結婚嗎?他家裡那麼亂,未來百分之百要聯姻保住繼承人位置。”
“你怎麼辦呢?感情和身體都付出了,灰撲撲回老家嗎?家裡的媽媽怎麼辦啊?她年齡也大了,不希望你安安穩穩的嗎?”
莫思語望著徐母優雅的姿態,明明和她媽媽一個年紀,她卻保養的富態高雅,看人都是俯視下來的。
“阿姨你說的是沈烈?你說的是你兒子吧?”
“他高中就說過不會和我談戀愛,現在監|視,錄音筆……你不覺得他有病嗎?!”
“鐺!”咖啡杯落在桌子上,徐母的姿態轉變:“你知道你們是不可能的,這一點我很開心!”
“但是,你就沒錯嗎?他挺喜歡你的,你看不出來啊?還和那個沈烈拉拉扯扯的!”
“你想要什麼,主動向阿域開口,或者找我也行,我們給不起嗎?”
當然給不起!徐母和徐域刻在骨子裡的蔑視和傲慢,簡直讓人反胃,她就像一個被施舍的乞丐一樣!
乞丐尚且能選擇不要帶著唾沫扔進來鄙夷硬幣,
她卻連拒絕的姿態,都要被徐母她們審判成不知趣!
“我不會和徐域談戀愛!他現在也有正牌女朋友!怎麼?阿姨,你要你兒子出軌嗎?!”
徐母不在乎道:“分了就是,他既然挺喜歡你的,你就和沈烈快點劃清關係,也算及時止損。”
“乖乖待在阿域身邊幾年,我會讓你們全家都以你為榮的。”
“這位阿姨你也有病嗎?!”莫思語不知道徐母作為一個母親,是如何開口讓另一個母親的女兒,做這種情人勾當的!
“嗒!”一個盒子被打開了,奢華黑金閃亮的EL方糖手表,展現在莫思語麵前。
徐母盯著她手上的銀色鏈子:“你甘心一輩子戴著這種路邊攤嗎?”
莫思語摸著李糯打工攢錢送的生日禮物,對上徐母俯視的姿態,胃裡一陣嘔吐:“我甘之如飴!”
“朋友的真情,你怎麼會懂!也對,畢竟像阿姨這種人,是交不到朋友的!”
徐母也不很惱怒,隻覺得莫思語可笑。
利誘不成,她直接敲了兩下桌子,對著那邊的咖啡鋼琴師和樂手,冷冷出聲:“唱!”
乍現的雄渾歌喉,和優雅的鋼琴,潺潺的小提琴脆色交雜在一起,熟悉的調子,終於露出了猙獰的麵目!
“感恩的心~感謝有你~”
“伴我一生……”
“沒有我兒子,你接受的那些破教育!能考上明大?!怕不是一輩子窩在小地方!《感恩的心》,這首歌小學沒聽過嗎?”
“幫助你改變了命運,你就這樣對待恩人的?”
“報恩的時候到了,今晚回去和沈烈說清楚,明天就和阿域……”
咖啡廳屋頂瘋狂旋轉眩暈,苦澀的咖啡味狠狠揪住心臟,莫思語被環繞在《感恩之心》中,耳膜像是要爆炸!
“砰!”她待不下去一刻,惡心到說不出話,站起身子,聲音撕裂:“恩情!恩情!我忍了這麼久!還是還不完!”
“數學輔導費?十萬還是百萬?!我下輩子不吃不喝,通通還給他!”
“嗤!好硬氣啊,你怎麼不退學呢?錢,你真是做夢呢?我們缺?!”
“你不配合的話,我也不能保證,找不找你媽媽。”
“你媽要是知道了,你靠著這張臉讓我兒子……”
徐母的手機上赫然顯示出一個她熟悉的號碼,正是她媽媽的。
不可理喻的喊聲和咖啡廳裡到處回蕩的《感恩的心》搓成一股渾濁的洪流,瘋狂衝擊淹沒渾身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