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悠悠然起身,懶懶道:“看來我是挺多餘,那二位就自便吧,不嫌棄的話把我這彆墅當婚房都成,我就回屋睡我的安生覺去了,不打擾你們。”
他隻當自己是沒睡醒。
起猛了,居然看見賀硯庭要跟他侄子的前女友領證去了?
施嫿抬眼望著周燕臨雙手揣兜夢遊似飄上樓的背影,有點想笑,又著實不安。
餐桌恢複了隻有他們兩人麵對麵的情狀。
她捧著牛奶杯,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軟糯的嗓音透著幾分心虛:“九叔,我
() 是不是給您造成了很大的麻煩……”
賀硯庭覷她一眼,神情喜怒不明,聲音寡淡:“怎麼,後悔了?”
施嫿大驚失色,烏沉沉的眼睛裡滿是無辜,她連連搖頭:“沒有,我怎麼可能後悔。”
“吃吧,吃飽了還得化妝。”
她溫順地點了點頭,抓起桌上精致的西點咬了一口。
她當然不後悔。
而是怕他反悔。
好在麵對周燕臨的質問時,他似乎也很肆意,看來是不在乎旁人看法,隻遵從內心決議的人。
他的確是給人不容置喙的沉穩感。
施嫿默默咬著西點,眼神卻神不知鬼不覺,巴巴地偷望男人。
他左手正拿著一塊奶酪三文魚佐法棍片,冷白的長指骨節清晰,無聲遞到唇邊,慢條斯理地咀嚼。
她偷偷咽了下口水,震懾於世上竟然有人能把法棍都吃得這樣優雅。
這天生的清冷貴氣,是無論蟄伏在香山澳貧民窟多少年都掩埋不去的,合該他是賀家如今的掌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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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賀硯庭提了句有化妝師上門,施嫿彼時還有些恍神,沒想到他安排得如此井井有條。
甚至稱得上鄭重其事。
她在某紅書上麵了解領證流程時,一邊驚歎於現在年輕夫婦領證都很重儀式感,各式各樣的跟拍流程看得她眼花繚亂。
一邊想著他們這種臨時起意的合作關係,必定儘量簡化,走個流程罷了。
畢竟賀硯庭看上去也不像是會有這種耐心的。
直到清晨六點半,以杜森杜秘書為首的一行人準時摁響門鈴。
他身後還跟著三位化妝師,兩位服裝師,一位攝影師,都是相當禮貌且乾練的架勢。
施嫿在電視台工作,接觸過不同等級的妝造師,所以不過開始五分鐘,她就斷定賀硯庭請來的是頂流明星禦用級彆的。
柔軟的化妝刷落在她臉頰邊,動作輕柔得宛如春風拂麵。
妝感輕盈,絲毫不改變她原有的五官特質,而且手法相當嫻熟,不過四五十分鐘下來,全套妝容,乃至服裝搭配,包括發型和首飾,全部一一完成。
妝麵的高級感,甚至勝過京台化妝師水準。
造型師帶來了各種款式的衣裙,施嫿第一眼就選中了一件純白色複古港風蕾絲美人裙。
這個款式最點睛的設計在於雪白的蕾絲頸帶,以及同樣純白的蝴蝶結頭紗。
施嫿換上之後的效果著實也為人驚歎。
服裝師難掩眼中的驚豔,壓低聲線感慨:“施小姐您真的太美了,這種港風複古款很少人能撐起來,現在的大眾審美太偏網紅風了,上回有一位以豔壓著稱的女明星要領證,她也選了類似的同款,但是隻試穿了一下就換掉了,沒辦法,氣質不搭撐不起來。”
化妝師也由衷誇了句:“總算見到活的人間富貴花了,除了美沒彆的形容詞,讓我想起一個很早年就退圈的女港星,叫什麼
來著……”
施嫿端坐在梳妝鏡前,唇邊漾著禮貌的笑意,仿佛在回應她們的誇獎。
實則卻有些心不在焉。
她沒有留心欣賞自己的造型,而是不知不覺陷入了對媽媽的想念。
在換裝前,她完全沒料到自己會在這個時候想起多年未見的媽媽。
或許是這件裙子,實在和爸爸媽媽結婚照裡那件太相像了。
也是對於那張老相片的記憶,強調般提醒了她自己即將結婚的事實。
她真的要結婚了。
從此至少在法律意義上,她是有家的人了。
……
七點半,施嫿走出房間,下了樓。
緩緩穿過半山彆墅的庭院,徑直往停車的方向走,黑色勞斯萊斯平穩泊在一旁,施嫿遠遠便望見了立在車旁等待她的男人。
記憶中,她好像第一次見到他穿白色,至少是他這次回國後重逢的頭一次。
純白色青果領套西,絲絨橄欖綠領帶搭著同色的口袋巾。
身形英挺頎長,氣度斯文中透著幾許匪氣和性感。
溫煦的陽光鑽過稠密的葉片鋪灑在他身上,在他的側影洇開一抹琥珀金色,光暈柔淺,畫麵美好得有些不真實。
賀硯庭顯然在等她。
施嫿心裡小鹿亂撞,不知道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數日前,那個暴雨夜,她還記得自己被請上車前,望著車內男人的側影,是多麼局促不安。
彼時僅僅同乘都讓她心生敬畏怯意。
而此刻,身份發生了驚天逆轉。
他紆尊降貴立在車旁等她,她竟也覺得有些習以為常了。
她剛走過來,黑色的自動車門便徐徐敞開。
施嫿腳步頓了一下,小腿微不可察地有些發軟。
她明白,這車一上,一切便不同了。
賀硯庭麵無波瀾,仿佛慣常地輕帶了下她的手腕,在她來不及反應的刹那,身子已經綿綿陷進了車裡。
車門緩緩闔上。
司機專業有素地發動車子。
就在這般根本無暇遲疑的時刻,他們就坐上了開往民政局的車。
一路上施嫿都暈乎乎的。
雖然她一夜沒睡,但視線清明澄澈,大腦也絲毫不疲憊。
這種飄浮的暈厥感並非來自於不清醒,相反,她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民政局門口落車,有專門的工作人員引導入內,隨後填表、拍照、蓋章、登記。
不愧是賀董的辦事效率。
在他的安排下,一切都行雲流水,一揮而就。
上午八點二十八分,民政局甚至還沒有正式開門,他們就已經完成了領證的全部流程,成為了一對合法夫婦。
施嫿怔怔地低頭看著手中兩個紅色的本本,一瞬間陷入怔忡。
她真的,結婚了。
而且還是和賀硯庭結婚了。
走出民政局的時候施嫿腿有些軟,看著在門口排長龍等待領證的年輕情侶們,那種落地的真實感才逐漸將她籠罩。()
是真的,她同賀硯庭就和這些臉上洋溢著對未來生活幸福期許的情侶一樣,已經是法律承認的夫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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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後,施嫿還沉浸在五味交織的情緒裡。
直到勞斯萊斯發動許久,她都沒有關注過外界的環境。
因為她始終低垂著頭,默默看著這本對她而言完全新鮮的紅本本。
棗紅色的封麵透著不言而喻的莊嚴感,清楚地提醒著她這是法律的憑證,神聖不可侵犯。
翻開內頁,紅底雙人照養眼得有些逾越她的想象。
雖然每天都照鏡子,但她一直覺得相貌這種東西到底是見仁見智,旁人誇讚她漂亮,她向來隻當是客套。自幼寄人籬下,小時候經常被排擠,即便長大了知道自己生得漂亮,也很少刻意打扮,甚至有一種刻在骨子裡的“美麗羞恥症”。
是直到上了大學之後,認識了幾個好姐妹,又經常被大大咧咧的東北姑娘宋時惜吹彩虹屁,外加專業課程裡也包括儀態教學,她才漸漸有了一點自信,敢於鬆弛地展示自己。
但是從來沒有哪一張照片,如同眼下的這一張,令她發自內心覺得悅目。
鏡頭下右邊的少女,臉頰微微歪向男人,笑容很拘謹,但不失甜蜜,仿佛枝頭初綻的春櫻。
左邊的男人自不用說,那精致的麵部輪廓宛如神嗣,清雋雅貴的眉目深沉穩重,明明同平日霜雪般冷淡的模樣沒有太大分彆。
可她莫名的,竟在這冷峻的臉上瞧出了一絲細微的溫柔感。
施嫿暗暗咂舌,隻覺得賀硯庭不僅是個出眾的掌權者,更是一個天生的好演員。
因為他溫情又克製的眼神,就仿佛右側這位真的是他傾慕已久萬分珍視的妻子一般。
克製又柔情,含情卻不露骨。
這樣的演技,不可謂不專業。
不愧是上市集團的掌舵人,連表情管理都這樣拿得出手。
如果不是她清楚兩人婚姻的真相,隻怕要當他是和心愛之人結婚了呢。
當然,她也不差。
雖然沒他這麼富有層次感的演技,好歹也拍出了舉案齊眉的美感,萬一將來曝光,也不會被人詬病。
雖然知道隻是刻意擺拍,但她內心還是有些觸動。
不禁覺得賀硯庭真是個周到的人。哪怕是臨時起意的利益聯姻,他在整個領證流程中也拿出了尊重,絲毫沒有敷衍輕視她的意思。
施嫿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出神了多久。
久到賀硯庭都逐漸失了耐性,慢條斯理地出聲:“還沒看夠?”
她聞言,連忙訕訕地收回險些溺進結婚證裡的眼珠子,有些不安地凝著身旁的男人。
無意識咬了咬唇,囁喏:“九叔,您該不會後悔吧?”
深夜她極力吹噓自己時,借著酒勁,確實是有些自信在身上的。
() 她覺得自己雖然不是很好,但以聯姻條件來說,也不算太次。
畢竟她從小就是被賀爺爺當做孫媳婦來苦心栽培的,頂豪繼承者妻子應有的品質和才能,她應該都還算及格。
可是此刻,在領完證之後,她瞧著賀硯庭鄭重其事的態度,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吹噓太過了?
叫人家高看她了。
她真的有能力……承擔賀氏新家主夫人的角色嗎?
從前她可是謹小慎微,連去京台麵試都不敢在領導前畫餅的人。
昨夜那番舌燦蓮花,是不是一不小心把餅畫得太大了?
賀硯庭眸光平靜地睨著她,略搭著腿,氣定神閒:“我從不做後悔的事。”
施嫿唯諾點頭,若有所思。
確實,他這樣位高權重的人,哪兒能輕易後悔。
看來大餅已經烙成,她是沒得退縮了。
他不可能把婚姻當做兒戲。
而她好不容易為自己尋謀一條生路,也隻能當做一份事業,竭心經營了。
何況賀硯庭看上去這樣信得過她,她更不敢叫他失望了。
念及此處,她乖覺地點頭:“您放心,咱們今後同坐一條船,我會恪守本分,儘力做好您的妻子,不會讓您失望的。”
賀硯庭沒應聲,看起來對她的承諾不置可否。
施嫿也覺得此刻的允諾很縹緲,他大約也是個隻看實際行動的人。
“還有一件事,領證的事,應該暫時需要保密,我沒理解錯吧?”
結束了飄忽感,落地現實,施嫿已經拾起事業腦,進入角色狀態,想將這份新事業搞好。
現階段是否隱婚關乎重要的合作方向,她當然要向甲方了解清楚。
男人倚著椅背,雙手搭在腿上,始終是鬆弛泰然的姿態:“隨你喜歡。”
“嗯,那就先走一步看一步,以您的需求為準。唯獨爺爺那邊,我想著可能早晚需要坦白。”
施嫿認真做著打算。
她的終身大事是賀爺爺的心病,她不想隱瞞太久。
至於其他人,她這邊倒是無所謂,但以賀硯庭的身份應該是不能突然公開的。
上市集團的最高決策人,突然結婚,還是和堂侄的前任未婚妻,以她做新聞的直覺來看,聽起來就是會引起股價大崩盤的驚天秘聞。
既然結了婚,遲早要公開,但他應該會選擇一個恰好的時機。
將他結婚的利好影響最大化到極致。
沒了話題,車內不知不覺陷入安靜,施嫿眼看著距離老宅越來越近,心裡不知怎麼,還有點酸澀感。
剛領完證,就仿佛無事發生一般。
要各忙各的了。
又過了許久,他才沉聲叮囑:“熬了一宿,你先回去補覺,晚上還得上播。”
施嫿眼神亮了下,細聲說:“好,我回去就睡,那您呢?”
“我去公司。”他始終眉目平靜,明明是剛去領了證,對他而言卻好像開了個會一般尋常。
施嫿謹記自己如今的身份,應該適時地表達關切:“可是你也還沒睡,會不會太辛苦了?”
賀硯庭口吻平淡:“無妨。”
施嫿心裡有點忐忑,忍不住扭過頭悄悄瞄他。
短短一夜,兩個人的關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有些無措,總覺得今後的生活如何安排,還需同他商量。
但他看起來深沉冷淡,以至於她不敢破壞這份寧靜。
內心其實是有一點點失落的。
畢竟對她而言是人生大事,於他卻到底微不足道了些。
不過施嫿擅長自我調整,又很知足,臨下車前,她已經調整好心態,溫聲細語地同男人道彆。
“九叔,那我回去休息了,再見。”
她邁腿落了車,不料男人清冽的聲線隨之傳來——
“新婚快樂,賀太太。”
他慵懶磁性的音色透著深不可測的情緒,“還有,你該改口了。”!